王开生
作家王干自武夷山归来,恰好有事来青,相隔一年,大家又见了面,吃饭,聊天,喝茶,谈笑风生。
大凡喝茶讲究之人,皆有自己固定的茶叶品种,通常情况下,不会杂饮。若出差在外,行李箱中自备香茗,是必选项。文人墨客尤其如此。王干先生即是一位讲究的饮茶人,他随身携带的,通常是绿茶。
那天,王干从房间的行李箱中摸索出一小盒茶,压低声音告诉我:“正宗武夷岩茶,得过大奖的,你自己留着喝。”尽管只有我俩在场,他如此小心叮嘱,弄得像是地下党接头似的,这份心意,我必须领情!其又取出稍大的一盒,谓我道:“这盒可以送人。”摆明这只是大路货!我忙点头喏喏。此是爱茶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得过大奖的这款茶,叫蟠龙山肉桂,一盒仅有两小包,也就是两泡茶。物以稀为贵。肉桂香的霸气,沉郁,喝了绿茶再喝肉桂,茶香层次递进上升,妙绝!若次序反过来,绿茶就沒法品啜了!
我爱喝绿茶。每天早上泡一杯绿茶,赏心悦目之外,体内清气上升,神明气爽,哪天缺了这口儿,好像一天都打不起精神来。前些年,一度流行饮普洱茶,近年来武夷岩茶风头正劲,我皆浅尝辄止,从一而终,只侍绿茶。
算起来,我也是老茶客了。最初的日照绿茶、胶南海青茶到崂山绿茶,后来发现我家楼下不远处的一个小茶叶店,出售几款南方的新鲜绿茶,价格不贵,口感不错,性价比超高。我下班路过,一次买上二两,用一种专用牛皮纸包好,喝光了就顺手补货,持续了两三年的光景,直至搬了新家,还一直念念不忘这爿小店和那些不知名的绿茶。
十几年前,偶然去苏州洞庭东山镇出差,品尝到当地的特产碧螺春茶,侍以太湖山泉水冲泡。其茶淡而雅,香且清,细茸若雪,我极喜,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昔年苏州作家周瘦鹃曾有诗赞曰:“苏州好,茗碗有奇珍,嫩叶喷香人吓煞,纤茸浮显碧螺春,齿颊亦留芬。”碧螺春原来叫“吓煞人香”,是绿茶中的榜眼。
在碧螺春的家乡东山莫厘峰下,雨花禅寺客堂中,我饮过一次禅茶。寺中年轻的住持亲自侍茶,梵音缭绕,茶香阵阵,为平生仅历,时有拙诗记曰:“清晨入古寺,秋雨洗征尘。鸟鸣深谷涧,禅茶空我心。霜染枫林醉,橘映群山新。江南多胜迹,常来有缘人。”诗不佳,情是真的!
东山朋友善解人意,每每贻我香茗。冲泡此茶,我亦有心得。取一勺碧螺春茶,入透明玻璃杯,以沸水冲泡至三分之一杯,醒茶,快速滤掉热水;取冷开水泡茶,至三分之一杯,使茶叶快速冷静。最后注入开水。此时茶水约在70摄氏度左右,杯中茶可一直保持嫩绿色,不至于烫熟,发黄。口感亦清爽甘洌。效仿此法的朋友,颇有人在。当季春茶,宜置于冰箱冷藏保存,冷冻更佳。
潇洒桐庐郡,江山景物妍。桐庐,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个陌生的名字。但说起富春江来,名气则大得多。元代黄子久的《富春山居图》,虽烧断为两截,却同是海峡两岸的国宝级藏品,前些年,还拍过一部相同题裁的电影。富春江的上游是钱塘江,下游则是新安江。其实是同一条江,在不同的流域有不同的名字而已。富春江就在富阳和桐庐的境内。南朝吴均是写骈文的高手,他在《与朱元思书》中写道:“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桐庐宾馆依江而建,古木参天,景色清幽。一入房间,眼前一杯绿茶,茶枪棵棵挺立,一芽一叶,煞是好看。此茶为桐庐地产茶,名不见经传,叫作“雪水云绿”,倒是满有诗意。午后,从严子陵钓台下来,走了十多里山路,正口渴时,见一茶楼立于富春江畔的回廊之上,名唤“清风轩”。凭栏依江而坐,点了一杯茶,正是那款“雪水云绿”。水是钓台水,唐代茶圣陆羽品评天下名泉,钓台泉为天下第十九泉。富春江上的那杯雪水云绿,喝出了真正意义上的“通透”与“沁人心脾”。回青后,我曾邮购过两回雪水云绿茶,未知是茶的原因,水的原因,还是心境的变化,茶,再也不是富春江上的那道茶味了!美炒的事物总是可遇而不可求。
人来人往,茶来茶去,总有一些风景,刻在心底;也总有一些茶事,萦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