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魏
青报书单
“我心目中的动物是明亮、华丽、痛苦的错误,是我无常欲望和极力无视残酷现实的活生生的证明。”美国跨界新锐作家埃莱娜·帕萨雷洛在她的“奇书”《动物奇形录》中赤裸裸地剖析人与动物的关系。她说,在“人类”概念分崩离析的世纪,我们需要从动物眼中重新找回自己。
2022年,当我们在书中再度审视人与动物、与自然界中一切生物的关系时,会想起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话:我们的任务是“扩大我们的同情范围,拥抱所有生物和大自然的美”,还有远在文明古国中国的孔子,那句意义相似的名言:“我欲仁,斯仁至矣。”为了避免灾难,这是我们下一步必须前行的共同方向。
质疑人类的独特性
很难将埃莱娜·帕萨雷洛的身份确定为作家、演员抑或俄勒冈州立大学教授创意写作的一位导师,正如我们也无法将她的《动物奇形录》归入博物学、历史学、文学抑或科普类作品,但这并不妨碍读者在她非虚构的创作中探寻人之属性,自然之本质。
“草原上,一个沉默的猎人正在埋伏。与其他肢体动作相比——比如打斗、教导、睡觉——他一生中花了更多时间在观察动物上。要想活下来,人类就得把自己弱不禁风的身躯藏好,在那些更健壮的巨型动物移动、交配和死亡的时候静静等待。想象一下,在这样紧盯了一辈子后,他的体内保存了多少有趣的细节!再想象一下,世世代代的人们都将自己的一生付诸那片草原,保持着观察的姿势。这种日积月累的观察会如何作用于人类,想想都不可思议。想要在大草原上生存,人类就必须熟悉狮子的脖子、野牛的脊背以及马的侧腹的每一寸肌肉,以便及时逃离危险。”她继而思考:“人类的大脑生出其他思维前,只是记录生命活动的形态:发情的混乱、匮乏的挫败、死亡的永眠。一种生物怎能一代代丰富和传承这些陆地知识,而不会感受到它已经渗入血液、骨骼和肌肉?多少猎人穷极一生观察,以至于为此歇斯底里、昏迷眩晕?难道那些动物的形象不会在他们的胸中横冲直撞,破膛而出?”
一只金红色毛发的猛犸象就在彼时这一与人类同生共逐的情境之中现身,根本无法预知她39000年后冰冻中待价而沽的命运……书中充斥着富有时空想象力的众生命运阐释:被莫扎特厚葬的椋鸟,遭到达尔文“始乱终弃”的象龟,在丢勒和达利的画中游荡的犀牛,曾在太空织网的蜘蛛,被改造成独角兽的马戏团山羊……17种出现在神话、历史抑或新闻中的“明星”动物,化身人类文化史、社会史中的惊鸿时刻,从史前的冰冻山洞,到NASA天空实验室3号的车间;从达尔文小猎犬号的船舱,到艺术家的画布……遭逢跌宕的人类际遇。
带着纪录片的匠心、小说家的浪漫,以及对自然和人类的灼思,作家敏锐、机智而又文笔优美地质疑了人类的独特性。五年前,在获得《纽约时报》年度瞩目图书之时,这本书也收获了专业人士的盛赞:“一次对我们与自然关系的深度冥想,简直荡魂摄魄。《动物奇形录》可能是我读过的最好的动物书,也是唯一一本让我大笑出声的。”
当读者拆下腰封,从牢笼中解放封面上的动物,与设计者共同完成这一类似行为艺术的巧思,就已经算是对作者有关人与动物关系的阐释产生认同了。
保持对生命的共情
达尔文认为:“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小的部落联合成大的社群,最简单的理由会告诉每个人,他应该把他的社会本能和同情心扩展到所有国家和种族的人……我们的同情变得越来越柔软,并越来越广地扩散,直到延伸至所有有知觉的生命。”这与孟子“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所谓的共情之“仁”异曲同工。
美国的神经科医生阿伊莎·阿赫塔认为,对于生命的共情力量是人类健康的标志。她进而追问:“当我们认识到人类与动物的亲缘关系时,我们会得到什么?当我们建立或打破与动物间的联系时会发生什么?人类在神经机制上如何被设计与动物共情?对动物的暴力又如何违背了我们的天性?”这是《伴生》一书的主题,然而不同于科普书直白的科学论证,这本书也是一本巧妙集结了医学、社会史和个体经验的“跨界”之书,充满了动人的故事。
作者在其中贯穿了自己的故事:小时候遭遇学校欺凌和家庭性侵,直到她遇到一条名叫西尔维斯特的小狗,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她也讲述不同身份人们与动物的故事,其中包括一位退伍军人、一名连环杀手、一个黑帮成员和一位农场主。阿赫塔将幽默和感人的时刻与动物和人类关系最新的研究成果完美结合,告诉我们为什么与其他充满信任、尊重、同理心和爱的动物建立密切关系,是互利的,是对所有人的双赢。“我们知道,人类可以享受生活和爱,也会失去伴侣。剩下的问题是,我们倾向于否认或不相信其他生物也可以做到这一点。这是我们欣赏和理解中的一个巨大缺口,关于我们是谁,以及我们和谁一起生活在这个已知唯一有生命的星球上。”
作为牛津大学动物伦理中心的研究员,阿赫塔还著有一本《动物与公共卫生》,主张卫生机构应将动物纳为公共卫生中“公众”的一部分。
“在同情之中,我们将自己赶下了世界中心的宝座。”英国最负盛名的文化学者凯伦·阿姆斯特朗说。在她看来,人类进步的几何结构是一个不断扩大的同情圈。“每次像哥白尼、达尔文和爱因斯坦这样的人把我们从宇宙中心、时间中心、创造顶点拉开更远时,我们对自己是谁就会有更好、更现实的看法。”
回到《伴生》,阿赫塔认同凯伦·阿姆斯特朗的观点,认为:富有同情心的行为可以发挥人类潜能。在那些有关关爱、虐待和悲伤的故事背后,隐藏痊愈、复兴和希望。你会被书中写到的共同命运和治愈所抚慰,然后思考自己怎样才能找到帮助治愈他者的途径。
这是一本寻找治愈世界方式的书,它一再告诉我们:所有生命都是一体的,这理应是人类最大的领悟。
理解生命才能理解世界
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书?牛津大学动物学博士、中国科学院的王大可,书籍设计师、艺术家朱赢椿,会被问到相同的问题。因为他们在2022年面世的新书,内容实在奇葩。
王大可的新书名为《它们的性》,这本新晋出版的科普书,描述了动物们形色各异的“性与爱”:“忠诚与出轨,诚实与作弊,温柔与残暴;美丑、阶层、江湖、宫斗、无私、同理心……人类世界有的,它们也有,且花样迭出,让人目不暇接。”
在动物学研究者王大可看来,理解世界的最好切入点是生命:了解生命有两个角度——个体和群体,维持一个群体的核心是社会关系,而社会关系中最基础的关系就是性关系。性关系绝不仅仅指性伴侣关系,最主要的性关系是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它既是生育的结果,又是爱的原因,具有极度的排他性和不可更改性,是信任滋生的稳固平台,部落形成的前提。
第二重要的性关系才是性伴侣关系,绝大部分生物都没有固定配偶,雄性是精子的“搬运工”,雌性是基因的“交换器”。其他所有社会关系都是建构在这二者之上的二级关系,比如,合作关系。
从科学视野寻找生命的意义是绝对的冷漠和确实。王大可在这部有关动物的性与爱的并不枯燥的“报告”中告诉我们:人类社会只是动物社会的一种,现代人类社会只是全球长时间尺度下存在过的人类社会的一种,而当代西方文明不过是这几百年内人类文明中更能打的一个。然而人类却傲慢地把动物性的高尚归功于人性,把人性的龌龊归罪于动物性。
而如若我们真的按照生物科学所提供的依据来生活,则有一个最简单的活法:按照基因告诉我们的那样活下去,做它虔诚的奴隶,臣服于巨大的不可知。寿终正寝,儿孙满堂。
王大可的科普书最终上升为哲学命题: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坦然接受基因的奴役?丁克、同性恋情、甚至结束生命是不是一种反抗?人,究竟该如何活着?科普中没有答案。
朱赢椿新书《蛛嘱》号召人们向蜘蛛学习,与此前出版的《蚁呓》和《蜗牛慢吞吞》成为讲述不起眼儿的动物世界故事的系列图书。其中《蜗牛慢吞吞》在德国还被改编成了一部舞台剧。
书中描绘了一只蜘蛛的生命历程,从出生到离开妈妈、独自生活,努力学习织网、捕猎,遭遇各种困难,又在挫折中不断思索、反省、成长。经历了友情、爱情与别离,体验繁衍生命的喜悦,最终了无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翻阅蜘蛛的生命轨迹,在朱赢椿的图文中,蛛网不是人类眼中需要清扫的灰尘,而是另一种生命曾经活着的见证。
人类眼中的弱小,当你放低姿态,蹲下来看时,就会看到它的力量。在活着这件事上,人类一样可以从蜘蛛身上获得启迪。
延伸阅读
■《无敌蝇家》
(美)乔纳森·巴尔科姆 著
左安浦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这不是一本枯燥乏味的学术专著,而是关于无敌蝇家的生活、爱情、进化史的双翅目传记。它们的成功秘籍将永远改变我们看待自然的方式。
■《灾异手记》
(美)伊丽莎白·科尔伯特 著
何恬 译 译林出版社
每个不承认全球变暖的人,都是对真相视而不见的人,它必将成为下一个十年中人类必须共同面对的全球议题。
《浮动的海岸》
(美)芭丝谢芭·德穆思 著
刘晓卉 译 译林出版社
自然与人类的历史相互交织,作者揭示了部分人类的巨大需求与野心给这个资源有限的星球所带来的且将继续带来的变化和无法预知的后果,由此也引发我们更多地思考中国乃至全球的可持续发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