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童年的夏天,时不时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村子的胡同里雨水汇流成河,大雨过后全村人不约而同排起长龙,到河边看奔涌而下的滔滔河水,成了一道雨后的风景。雨水多,地里就不干燥,地底下的知了猴可以不费力地破洞而出,知了的叫声也就更加热烈。树林里的知了猴一到傍晚时分就蠢蠢欲动,吃完晚饭耐不住燥热的人们为了消磨时间,都会拿起手电筒向河边那片杨树林走去。
天还没有暗下来的时候,人们在地上寻找那些知了猴用前爪勾开的洞。没钻出的洞似破非破,薄薄的一层裂开的土罩着,如果你用手指轻轻一捅,浮土会掉进去,继续向下探摸,手指感到一个地里的小精灵用前爪挠你一下,那种惊喜不言而喻,这是“众里寻你千百度”的相遇,注定让人欢喜让人忧。好不容易冲破黑暗来到世界走一遭,却让人守株待兔,心疼知了猴一秒钟。
知了猴也有聪明和憨厚之分,遇到聪明的知了猴,在你手指和它亲密接触之后,马上感觉到它扑通掉到洞底的声音,再努力用手指触摸已经感觉不到了。憨态可掬的知了猴真是讨人喜欢,它会很配合地用前爪勾着你的手指,像找到一棵救命稻草,岂不知被提出来接着进入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袋子里。躲在洞里的知了猴还得想办法让它出来,没有耐心等待,就把洞口的土扒开一些,洞变浅了,只是用手指再也感觉不到它那只小爪啦,只摸到一个滑滑的身体,弄疼了它偶尔也会反抗,当它再次伸出前爪时,毫不犹豫借势把它提起。
天渐渐暗下来,地上的洞也看不清了,这黑咕隆咚的时刻是知了猴与时间和生命赛跑的黄金时间。找好目标用最快的速度达到树顶,寻找的人们只能望尘莫及。这些精灵就有了破壳而出,展翅高飞、在属于自己的季节了鸣唱的幸运。那些动作迟缓的大多逃脱不了纷至沓来的人们的围攻堵截。夜深了,人也累了,大家陆陆续续散了场。回家的路上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当晚的收获。
天越热,知了越兴奋,鸣声越高亢,那叫声排山倒海灌入耳朵,我们开始了粘知了的准备工作,洗面筋在大人午睡时刻悄悄进行着。先把一勺面活成不硬不软的面团,接着放在盛满清水的碗里,不断地冲洗揉捏,把洗过的面粉水一次次倒掉,直到洗得水清澈为止,面筋算是洗好了。这时的面筋手指一捏既有弹性又有像胶一样的黏稠才算合格。面筋用塑料袋包着,防止失去水分变干。找根长长的竹竿,在竹竿的顶端拼接一段细长笔直的枝条,枝条的最顶端缠上几圈线,再撕一块面筋缠在线的周围,扛起竹竿肩负神圣使命一般,向着林子深处,蝉鸣最热烈处奔去。
粘知了是个技术活,特别是粘高处的知了,得把竹竿拿稳了,越是靠近手越不能抖动,轻微的抖动都可能“打草惊蝉”。寻到目标后,要瞪大眼睛,紧紧握住竹竿,屏住呼吸轻轻从背后偷袭,竹竿的顶端靠近知了时要稍微停顿一下,接着慢慢顺着树干把竹竿向前移动,接近知了翅膀时,要毫不犹豫干净利索地将竹竿向知了推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粘个知了猝不及防。扑棱棱地扭动的身体和绝望的鸣叫声,在树林里回荡。我们憋得通红的脸上挂满骄傲。赶紧撤回竹竿把挣扎的知了翅膀和面筋分开,顺势塞到袋子里,满怀喜悦寻找下一个目标。熟能生巧,一次次失败中锻炼了本领,伙伴们技术好的有时一次能粘两只知了,两只知了在竹竿顶端扑棱鸣叫让人好生羡慕。
一个中午下来,袋子里黑压压一片,面筋也基本用完了,头一直昂着也酸痛起来,而且还有一丝晕眩,这时才感觉到口干舌燥,浑身无力。但看看那袋子里的战利品,扛起竹竿,哼着小曲加快回家的脚步。“风餐露宿栖高枝,引吭高歌不停息。”儿时的乡村,整个夏季好像都是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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