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马晓婷

　　对于情感敏锐又细腻的人来说，能够像打开天窗一般从更高视角透视一个时代的中国母亲与女性，实在是一件有些让人紧张、忐忑的事情。谁能够比母亲这个角色更直抵情感内心呢，即便作为社会角色的她一无所有，但她们依然能够在无可依靠的生活中爆发出坚忍，奉献出自己全部的本能之爱，这种洪水般袭来的情愫，任是谁也无法抵挡。

　　贵州人民出版社近期出版的茅盾文学奖得主梁晓声的《母亲》，收录了《母亲》等五篇小说。以母亲为缩影，时代的起伏变迁中，梁晓声以女性为切入点，描绘出社会底层人物的命运。朴实的语言文字，透出极强的人文关怀。

　　人类最持久的美好

　　一场连绵的雨，触发了对母亲扯不断的思念，回忆袭来，想念缠绕着整个人的思绪。一个“山东汉子”对“娘”的回忆，就这样缓缓启幕。

　　梁晓声的笔触极为细腻，无数个场景共同呈现了母亲的鲜活形象，“眼泪扑簌簌地落”的母亲，“翻山越岭”为生计奔波的母亲，心怀美好等待为孩子们过节的母亲……正如梁晓声所说，生活没能将母亲变成懊丧的怨天怨地的女人，母亲用她的心锲而不舍地衔着一个乐观。对于望不到困境边缘的人来说，这种乐观的宝贵是无法替代的。

　　“我们依赖于母亲而活着，像蒜苗之依赖于一颗蒜。”小说中的母亲，虽然没有读过书，没有财富和知识，但她满腔满怀恒温的心血都给了孩子。我们赞颂这样的母亲，并不是去评价女性应该怎样去生活，而是赞美一切坚韧顽强的力量，这是中国女性在困境中的迸发，也激励现代女性去追逐生活一往无前的蔚蓝。

　　母亲总是展现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从电视中的大马哈鱼的小鱼靠噬食它们的母亲而长大，作者的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我瞬间联想到我们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一切曾在贫困之中和仍在贫困之中坚忍顽强地抚养子女的母亲们。”梁晓声的感受道出了很多人的心声，“那种类乎本能的奉献真令我心酸。而在她们的生命之后不乏好儿女，这是人类最最持久的美好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让母亲在艰难的生活中始终捧抱着乐观？从母亲默默地望向子女的目光中透出的那含蓄的欣慰，梁晓声找到了答案。“她生育了我们，她就要把我们抚养成人。她从未怀疑她不能够。母亲那乐观在当年所依仗的也许正是这样的信念吧？唯一的始终不渝的信念。”梁晓声如是说。

　　美好的珍贵从不跌落

　　《母亲》这部小说集，主人公并不都是母亲，但母亲在《黑纽扣》《白发卡》两篇中均是重要的出场人物，让读者在看到更多女性形象的同时，对母亲有了更为鲜活的了解。虽然梁晓声写的是自己的母亲，但丰富的写作经历和力透纸背的笔力，却足以激发读者深层次的情感共鸣，在情感中追逐自己与母亲的交织，或许这正是优秀作品的独到之处。

　　《黑纽扣》的主角是小姨，但却并不是母亲的亲妹妹。在生活困难的时候，母亲做出了收留这个年轻姑娘的决定，就连小姨本人当时都是不敢相信的，也被周围的人认为财迷心窍当起“二道房东”收租金，甚至接到了法院的传票。在这个篇章中，母亲对小姨的扶助是非常感人的，她们都心怀美好，母亲无私，小姨懂得感恩，两位女性在守望相助的日子里把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院子里甚至都种上了花和瓜果，变成了小花园，连读者读来都欣喜不已。周围的女工们常常感叹，“怎么两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仿佛与城市隔离了似的，在高楼后边，在小小的破土屋里，竟会生活得这么有情有趣的呢？”

　　这种美好的力量在孩子们心中的力量更是不可估量的。“在沁人心脾的馥香中，在生机勃勃的五彩缤纷中，我们稚嫩的灵魂体会着某种悟性，进行着幼稚而严肃的思考，思考着什么是人世间的美好，什么是感激，为什么需要感激……”

　　《白发卡》里十几岁的少女一出场，作者就毫不吝啬用尽了美好的描绘。但随着主人公身份的揭开，一系列的冲击并没有改变作者对“姐”所展现的美好的珍视。“我没变……反正我没变！我这不是还叫你‘姐’吗？”对于“姐”来说，作者珍藏的白发卡，不过是一盒普通塑料发卡中的普通一枚，但当她看到作者的失意，主动用新的发卡换回了这枚旧发卡。白发卡所展现的人与人的情谊，到现在依然是珍贵的。

　　两位女主人公的结局都让人心酸。但那些美好，却真实得耀眼。

　　为生命意识寻求安放

　　梁晓声写女性，形象是非常丰富的，也是非常立体的。直白地说，《蓝发卡》和《灭顶》中的展现甚至是有些鲜血淋漓的。被拐的女性，意识到自己是工具人的女性，与前几篇充满温情的描绘不同，这里的压抑有种罩住扯不开的无力感。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梁晓声在以女性视角进行这种剖白的同时，展现出的更是一个完全男性本位世界的生活。

　　《蓝发卡》中，两位女性因为在家受到虐待跑了出来，却不曾想马上就被拐卖给人做媳妇。性格刚强的彩凤跑了，被哑巴救下，无奈和哑巴一起过日子。芊子认命，两人在民警老张帮助下见面时，已经怀孕，白了也胖了。而为了救回芊子，彩凤早已走上犯罪的不归路，拐卖儿童，手上还有人命，绕不过死刑。人物命运彻底分道，彩凤最后交代了罪行。这也在提醒，恶不会因为以善为开始就改变性质，恶行无法抹去。

　　《灭顶》里秀秀的故事更让人感叹，秀秀二十多岁正年轻，期待着嫁人，却没想到自己的婚姻带着复仇色彩。从父亲到未来的老公，与她关系最亲近的两位男性，在利益面前都没有把她摆在更重要的位置，这对于一个渴望生活色彩，已经打开对世界美好想象的年轻女性而言是一个沉重打击。从反抗到崩溃，再到最后走向了极端。

　　透过《母亲》这本选集，读者能够看到起伏跌宕的时代不同女性的选择和由此所带来的一生。合上书本，透一透风，珍视那些值得珍视的，保守初心，过得比过去时代的人们视野更宽阔、平等、尽力，我们每个人都是有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