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锦宇
老屋老了,奶奶也老了。
老屋面积不大,两间低矮的平房,拙朴的木门,黑瓦斑驳的灰墙,木疙瘩窗子就如掉了牙的奶奶,被风吹得吱吱嘎嘎作响。门槛被岁月磨得光滑,锁环还在,门闩也在。靠墙摆着一张矮矮的小方桌,早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奶奶铺了一张蓝白相间的格子方毯,堆满了她日常所需的用品,西北角是灶台,两个铁锅,灶膛内堆放了树枝、麦秆之类的柴草,还有火钳。
童年时,奶奶用大锅灶烧好饭菜,我和堂弟堂妹围坐在矮矮的小方桌前,坐在矮矮的小方凳上一起吃着。那时没有什么好吃的菜,夏天是茄子长豆,冬天是白菜萝卜。有时做上一顿菜饭,放点猪油,再配上一碗酱油汤,也足够让我和堂弟堂妹们吃得很欢。堂弟每次吃完后桌上都要漏上一大堆米粒,奶奶便拿着用老丝瓜做的抹布一边将米粒弄到碗里,一边说不能浪费,给猫吃。
灶台旁边还有一口水缸,奶奶拿着木桶到河里挑两担水倒入水缸,放入明矾,告诉我们矾可以让水更纯净,吃起来放心。水缸的水很清,可以照出人影,我们堂姐妹有时拿着舀水的葫芦舀来舀去闹着玩。红红的花脸盆依然立在老屋角落,奶奶的雅霜粉也还保存在灶台上。一到冬天,奶奶就给我涂桂花香的雅霜粉。如今一想起来,就觉着有淡淡的香味弥漫,那是甜蜜温馨的味儿。
老屋外庭院依旧,树木仍然挺拔苍翠,读小学的时候还是泥地,一到下雨天奶奶就坐在门口纳鞋底或者择菜,我坐在奶奶身旁,看着雨水从屋檐滴滴答答滴到泥地上,门槛前便冒出一个个小漩涡,溅出一朵朵小水花。于是,小小的脑袋瓜里便生出许多幻想来……
老屋的每个角落都藏满了记忆。斑斑驳驳的门背上还有我小时候用小刀一笔一画刻出来的我们老郭家每一个人的名字,有爷爷的,有叔叔们的,有我们这一代小辈的。
老屋上方的天总是很蓝;夏天总是有很多萤火虫,伴随着知了的叫声,会出现骑着自行车卖冰棍的大伯;院子里小叔种的牵牛花爬满篱笆,摘下的月季花娇艳欲滴;我和堂弟堂妹在院子里奔跑;还有爷爷奶奶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呵护。
多少年过去了,奶奶老了,老屋也渐渐落寞。曾经兄弟姐妹围着灶台转的日子早已封存在了厚厚的时光里,矮小拥挤的老屋处处都是温暖:兄弟姐妹间偶尔的争吵打闹声,都让老屋年轻又鲜活。如今老屋苍老了,干瘪了,就像脱落枝头的果子,失去了光泽与饱满。
只有奶奶守着老屋,缥缥缈缈的炊烟里,似乎又看到了几十年前奶奶一人在天未放亮、被未暖热时分,给一大家子烧好早饭后便扛着一把锄头,下田劳作。日落西山,奶奶又在暮色中,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而归给一大家子做上一大锅的晚饭。她和老屋一样,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老屋是奶奶这辈子的心灵寄托。只有老屋,才是她住得舒心、安稳、踏实的地方。若说心愿,唯愿奶奶不老,老屋也不老,依旧洋溢着我们童年岁月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