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秋以来,就和家人约定,没有特殊情况,每周爬一次山,既可增强自身免疫力,抵抗突如其来的疫情,又能舒解精神压力。
青岛本就是坐落于山海间的城市,城中有山,山海相依。大的如崂山、大泽山、大小珠山,小的如观象山、小鱼山、北岭山、炮台山等,当然还有离家最近的这座浮山。于是乎,到了惯常的周末,得半日清闲,一家人背包、携壶、荷杖,同游浮山。
初冬的大山没有了春天的淡冶如笑、夏天的苍翠欲滴、秋天的明净如妆,满眼木叶尽脱,山水皆瘦,一派萧瑟的景象,在寻常人眼里,并没有多少可看的光景。山路蜿蜒,行人稀少,两侧的杜鹃、女贞、卫矛、迎春……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儿的灌木杂草野花,都蓄起了风姿,仿佛进入了冬眠的状态,静待来年重新绽放。在我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样的词语来描述眼前的景物时,一旁的儿子背出了一首小诗:“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王维的这首《山中》描绘的正是初冬时节的山中景色。果然,我们智慧不够的时候,在古人那里总能找到答案。
沿着山路继续前行,登上几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湖水,名曰高山湖。一下就想到了刘禹锡的那句“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虽然浮山不如崂山那般充满仙灵之气,这所谓的“高山湖”也并不如北九水那般别有风姿,但它们依然在这寒风初起的冬日给人们庸常的生活平添了一丝意趣。水中有鱼,不畏水寒,依然作逍遥游,倏尔踪无,好不自在。湖中的野鸭嘎嘎叫着,循着人声游了过来。一只孤独的水鸟站立于湖边,望着白茫茫的水面上那一队排成整齐一字形的野鸭,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展开宽大的翅膀,扑棱扑棱地掠过水面,画出一圈圈的涟漪。
继续前行数里路,到了一山涧开阔处,但见众人提桶排队,围着一泓山泉取水。问一老人,答道:这是天然山泉,常年流动,稍经过滤,可泡茶,亦可煮粥,其味甘甜,是自来水所不能比的。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总是最慷慨最无私的。也许是离城市太近的缘故,处处都能感受到浮山浓浓的烟火气,或者说,它离人间的世相很近。山路上走着汲泉打水的居民,山顶上有探险登高的背包客,林间有先人长眠的墓地,山脚下是尘世的万家灯火。
越近山顶路越陡峭,及至山顶主峰,已是黄昏时分,虽然海拔不高,但视线极好。坐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俯瞰一城灯火星星点点,另一侧则是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的旖旎海岸线,顿觉一路攀爬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并不凛冽的冷风拂过耳畔,一种淡淡的孤独感在心头升腾而起,不由得就想到了那个“一生只做一件事”的明代旅行家徐霞客。记得《徐霞客游记》“游黄山日记”里有这样一句话:“初四日,兀坐听雪溜竟日。”那一天,山下的我们,正奔忙着追逐功名利禄,而几百年前的徐霞客却坐在黄山绝顶,用一整天的时间什么也不干,独自坐着倾听雪融化的声音。他真的只是在听雪吗?那一天,他又想了些什么?他端坐山顶,不作一语。他眺望星空,身心澄澈。
在古代的典籍文字里,经常会发现古人喜欢把自己的情感寄托于山水之间。比如柳宗元笔下的“小石城山”,苏轼笔下的“石钟山”“庐山”,王安石笔下的“褒禅山”,袁宏道笔下的“骊山”,袁枚笔下的“黄山”。这些山川承载了文人的情感和理想,又被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访古、登临、咏怀,但它们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是默然耸立在那儿,在浩渺的时光里,在苍茫的大地上,任后人去攀爬,去附会,去评说……
在城市的四季里,让我们一起登一座山,在山上遥望畅想,期待冬天的雪、春天的花、夏天的细雨,还有秋天的落叶……



前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