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会
我站在凌霄花下已有半天。如此盛开的凌霄花,我还是初次相遇。只见一条鲜艳的橙红色,如同一缕霞光,染红了头上的半边天。不见其首,也不见其尾,而是深浅不一的红在抖动,从左至右,在绽放,在歌唱,在不停地漂移。橙红色的绸带上,跳跃着点点光亮,就像湖中波光粼粼的浪花。仔细看时,才知道那是阳光钻进花内又透射的光点,在风的吹拂下花朵相互捉弄。
这是夏天的光彩,这是我孤独的宣泄。蝴蝶蜜蜂不知飞往何处,鸟儿站在白杨树上眺望。唯独这花,盛开的凌霄花,一枝高过一枝,一朵靠着一朵,相互挤着拥着,难道不是“风景这边独好”吗?
我在赏花,花在笑我。每一朵盛开的花颜色不尽相同,上部呈深红,越往下颜色越浅,最底端红里透黄,好像是一杯鸡尾酒,把颜色分配得恰到好处。每一朵盛开的花,就像是一个吊在树上的彩色小喇叭,又像是一个少女的嘴唇,微微含笑。
我折弯一条幼枝,凑近与一朵花对视。我屏住呼吸,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可不知道说啥,突然觉得这条橙红色的绸带,轻轻地披在我的身上,遮住了燥热的光线,立即有一股凉意从上而下,从下而上,反反复复。它带走了一直困扰我的浮躁和焦虑,那是关于往哪个方位行走的决心。此时,我已沉浸在繁花锦簇的凌霄花下,其他的都是浮云,那些美好的语言也会分崩瓦解。
我不只是发现它外表的光彩,淡淡的清香也会扑鼻而来。我无法拒绝,阵阵的香味好像也带着色彩,轻轻地在我身边萦绕。忽然我想起了故乡院墙边上的那棵凌霄花,它依墙而上,然后自东而西攀爬,直到院门口。但它花开稀少,颜色淡黄。我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所回味,它好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最后干脆连枝叶也不愿伸展。再后来,凌霄花没了,村子也没了。我很遗憾地想,当时怎么不和它留张合影呢?
度过了几年的光阴,我在这里遇到了,遇到了这棵旺盛的凌霄花,如此之红,如此之密,橙红色的绸带蒙住了粗壮的盘虬卧龙般的树干。花继续开着,欢乐地开着,把我的灵魂染红。
我家的那棵凌霄花没有了,而我在他乡扎了根。花有它的不幸,而人则可以选择栖身之地,但生命的存续是平等的。我摘了一朵花,这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一次摘花。我默默地凝视着它,感受着它的花蕊里存放着的对生命的诉求。它只是百花中的一朵,正是这一朵朵的花,装饰了冷漠的复杂的世界。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宁愿站在凌霄花下一生,也不愿走入充斥着油烟味的他乡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