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童年的冬天特别冷,在室内就靠火炉取暖。农户烧土灶,一天三顿饭,燃烧的柴草把炕头熥得烫人;条件好的家庭还会在炕的左下侧垒个炕炉子,极寒夜晚睡前在里面烧些玉米秧棒或干柴炶炶炕,使土炕的温度持续到黎明。
我对铸铁火炉的认知是从上小学开始的。那时的教室是瓦房、木条棂子窗,每到冬天,教室里阴冷,冻得跟冰窖一般,脚冻得发麻,跺下脚都生疼,一下课大家都跑到室外晒太阳。我们不停地跺脚搓手捂耳朵,手背上都是皴,很多孩子的手脚冻得生冻疮。挨到立冬时节,学校就给每个教室发个生铁铸造的煤炉子,与之配套的还有几节铁皮烟囱、几个直角拐脖、炉钩子、铁铲子、盛煤的长方形铁皮斗子。
煤炉从上到下由五部分组成,最顶端是叠套着的几个炉圈,压在炉膛口上,外圈大,中圈小,小圈中间是个小圆炉盖,生炉子时可用炉钩子钩起添煤;第二层是梯形圆炉膛,柴煤就在此中燃烧,一侧的半上端有圆孔,从外面用螺丝上着如铁皮烟囱粗细的几公分长的生铁烟道管,便于安装时连接烟囱;第三层是圆形的炉箅子,煤炉中间最粗处、上下连接点,上托圆炉膛,下压灰囤,中间有齿状圆空、插一带把的方形带长缝隙的炉条,一是用炉钩子将烧透的煤灰通过炉条投下,使炉膛的煤燃烧得旺,二是熄灭炉子时,将炉条用炉钩勾着撤出,倒掉炉膛里的煤渣;第四层是倒梯形的圆炉灰囤,上粗下细,有个占周壁四分之一面积的正梯形缺口,一是盛放炉膛掉下的煤灰,二是燃烧的炉子上头盖封好后,可通过缺口向炉膛透风催火,即使炉子燃烧得旺,也让煤烟顺着烟囱顺畅吸出;第五层是圆空炉底圈,圆圈底铸有三或四个半椭圆支脚,整个煤炉叠压在底圈上。
炉子装好后就开始接烟囱,烟囱都是一节一节的,长度应是一米左右,每年既有新的,也有旧的。炉子一般安在距教室门口向里两米左右、左手讲台前面的位置,炉底下垫几块砖,先在炉壁的烟道管上插一个口朝上的铁皮拐脖,再有几个同学抬着把那根两米长的烟囱竖起来,正下正上地插到拐脖里,再在上头按上个拐脖。有时在教室外先把烟囱接好,抬进室内插上即可。
烟囱接好后,再在教室南北墙上订个铁钉,先在一个钉子上系上根细铁丝,把铁丝在那根竖着的烟囱上缠一圈,再将铁丝的另一头系在另一个钉子上,这样就保证了日后烟囱不会歪倒发生意外;为防生炉子时烟囱的连接缝冒烟,还要再用稀泥将接缝及墙上的插口处空隙密封。一切就绪后,找些纸草点火试炉,炉膛内发出“轰轰”的燃烧声,从此,教室里就有了热乎气。生炉子的煤和引火用的柴草一般事先都备好,在讲台的南北两侧靠墙根的屋角用方砖砌两个池子,一个放煤,一个存松球。
村办小学,煤由大队统一购买。每年冬季大队就安排人员到供销社煤场购买。买好后用拖拉机或驴车拉到校园,再分到各班。因煤炭数量有限,就要想方设法节省着烧。一是在炉膛内和上一圈黄泥土层,少盛煤即可满炉;二是做煤饼子,分到煤后让我们从家里带来铁锤或镢头,将煤块砸成煤末,到教室南侧的土坡上挖些黄土,掺在煤里搅拌。土和煤的比例极其重要,土多了不起火,煤多了烧起来不但火烟大,还浪费,一般都是老师调好比例,和成煤泥,我们负责做;先在教室南墙根用铁锨摊得薄平,用锨尖划成小方块、晾晒,晒干后拿进教室,整整齐齐地码在教室南侧的池子里,随时使用。煤饼子烧起来火苗不大,但燃烧时间长,靠着黄土的凝聚力,不仅能使煤得到充分燃烧,黄土也能跟着一起烧。煤烧尽了,化作炉灰渣,仍在黄土作用下不至于轻易散开,能持久地保持余温;三是如不是极寒天气,中午过后,基本就不再向炉子里添煤;四是每天放学前,值日生需将炉渣认真清理,把没燃透的煤渣全部拣出,只把煤灰用铁撮子倒掉,煤灰里但凡有小煤核让老师发现,就会受到严厉的批评;五是春季煤烧完后,如遇倒春寒,老师就组织我们到其他单位倒出的煤灰堆里拣煤核。
引火的柴草则需我们捡拾,每个人都有任务,拾草剜菜本来就是农村孩子的强项。放学后或星期天到山林里的松树上摘松笼子,或爬到柳树、杨树上去折些干枯的树枝,放到教室北面的池子里。燃料备好后,就是常规性的每日生炉子。生炉子需先用火柴点燃纸或松球裂开的木瓣,然后放进炉膛里;等火着大了,再用铁撮子撮些松球或用手折些树枝放入,等火旺了,瞅准火候才能往里面少放几块小煤块。如放早了,火就压灭了;放迟了,引火烧过头了,也不容易引着。待煤块着火后,再把煤坯子掰成小块儿,均匀地覆盖在上面,压在着火的煤块上,这样炉子基本就生好了。
那时,每个班每天都会安排两个值日生,早晨负责早来教室生火,下午放学后负责打扫卫生,清除炉子里的煤渣。记忆中,每当轮到我值日,早晨我会早早地顶着寒风,踩着积雪,一路小跑奔向教室。我边搓手边熟练地点火、填煤,课间拿着铲子往炉膛里加几快煤坯,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把下面烧完的煤渣掏出来,这些活我干得轻车熟路。
若极寒天气,教室抵挡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透过破碎的封窗纸可见北窗的壁子上结出一指多厚明亮的霜冻,教室门的玻璃上结了一层层的冰花,学校会发个棉挡子挂在门框上挡风;有时老师也会找几块砖压在炉口上,让煤火把砖烤热,给在教室后面的同学垫脚、暖手,砖散热慢,足够用一节课。
冬天的火炉年年都有,参加工作后,因单身且年轻,我天天当“值日生”。除生炉子、掏煤灰外,还用燎壶烧水,上班前将各个办公室的暖瓶灌满开水。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我们这里陆续实行了集中供暖,那些铸铁火炉也逐步销声匿迹。不过,冬日火炉暖暖的气息仍然氤氲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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