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迪

　　胡愈之先生的大名，现在很少有人提起了。我曾在出版研究的课堂上，听老师以景仰的口吻说起过“胡愈老”。这种敬称可不得了，乃是与叶圣陶的“叶圣老”同等待遇。故而，翻开《中国出版家·胡愈之》这本书时，我是满怀期待的。

　　胡愈老是浙江上虞人，生于1896年，逝世于1986年。早年参加革命，新中国成立后，担任过国家出版总署首任署长、《光明日报》首任总编辑、中国民主同盟代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他集记者、编辑、作家、翻译家、出版家于一身，被誉为中华民族脊梁、少有的全才、知识分子的光辉楷模。要为这样一位经历丰富的大人物写传记，其实很难，因为写作者往往会陷入浩瀚的材料中，“沉醉不知归路”，最后只能拿出一本流水账。令人欣慰的是，《中国出版家·胡愈之》牢牢抓住“小巨人”这一核心进行描摹、皴擦，既做到了眉目清楚，又实现了重点突出。

　　说它眉目清楚，主要是就全书结构而言。本书以时间为经线，以人物活动为纬线，经纬交织而成七章：家庭办报和创办《上虞声》、上海工作与协办开明书店、游历欧洲与生活书店“总设计师”、抗日办报与创建出版机构、南洋办报与主持《南侨日报》、新中国办报与主编《知识丛书》、晚年工作。这大致已将胡愈老的一生行迹勾勒了出来。在七章之下，又分设小节，每章少则三节，多至七节。每一节的题目也都简单明了，如第六章前三节分别为“回归解放区”“任职出版总署”“创办《光明日报》与《新华月报》”，纲举目张。清晰的时空逻辑，可以带给读者畅快淋漓的阅读体验，无疑是可取的。

　　说它重点突出，则是就全书笔墨分配而言。胡愈老的社会活动是从学习推广世界语开始的，且终生坚持不渝。但因这一点与他主要从事的新闻出版事业关系不大，书中对相关世界语活动着墨不多，只以寥寥几笔带过，而重点对他主持生活书店、创办《光明日报》等大的关节，给予了浓墨重彩的抒写。这种抒写不惟陈述事件，而且以大量细节还原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并着重描述了胡愈老当时是怎样想、怎样做的，突出了他所起到的关键作用。这样的精心剪裁，较好地赋予了传主以筋骨与血肉，使得其形象由相对虚浮的世界语落到了起而行之的实处。读者读来也就觉得具体可感、亲切动人了。

　　需要指出的是，如果一部传记只是做到了这些，充其量只是及格水平。《中国出版家·胡愈之》的高明之处，在于将功夫主要下在了这两点的基础上。由此基础生发，全书无论是叙事还是议论，都始终牢牢抓住了“小巨人”这一核心。

　　一是开笔不避“小巨人”的“小”，以此来引出“小巨人”的“巨”。书中引述了胡愈老的回忆：“当我进家乡的学校的第一天，我的同班同学中有一个比我高大至少一倍，生得满脸凶相的。他要我从他的胯下钻过，才能进到课堂里面。我只好学着韩信，忍气吞声地向那位同学大人屈服。但是我并不甘心，后来虽然我从不敢触犯他，但在考试上，我的名次超过了这位同学大人。”这里胡愈老首先给读者一个他体形矮小的印象，同时也让读者对其内在性格十分坚强有了深刻认知。在历数胡愈老童年趣事的基础上，书中议论道：“胡愈之出身于书香门第，越地的胆剑精神和父母的言传身教使他从小就具有独立意识和民主主义思想。”自是画龙点睛。

　　二是通篇不厌以其他文化巨人来与胡愈老对举，以此烘托其“小巨人”的独特形象。如书中写道，著名作家郁达夫很早就与胡愈之交好，曾嬉说他是个“矮个子、大人物”。明眼人自会发现，这里的“矮”与“大”恰恰对应着“小巨人”中的“小”与“巨”。再如书中多次写到胡愈之与鲁迅先生的交往。鲁迅留学归来后在绍兴中学堂教书，胡愈之是他的学生。当时胡愈之非常调皮，写了一篇“骂同学的游戏文章”，鲁迅给了胡愈之一个“不好生”的评价。这使得胡愈之顿生敬意，从此矢志追随鲁迅，称他为自己“最尊敬的师长”。而鲁迅对这位得意门生评价也相当高，曾公开表示过对“胡愈之先生的《莫斯科印象记》”的喜爱。鲁迅逝世后，胡愈之亲手为老师操办了隆重的葬礼，并操刀主持出版了《鲁迅全集》。许广平在1938年《鲁迅全集》编校后记中动情地说：“一切擘画策动，则全赖胡愈之先生。”

　　三是善于抓住历史大事件，将胡愈老作为大事件的幕后推手来刻画，从而使“小巨人”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例如《西行漫记》的译介出版，该书是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深入延安，与毛泽东、周恩来等人交谈后完成的采访纪实报告集。当时的国民党政府严禁该书在中国印行。然而，距离它在伦敦出版不过4个月，胡愈老就把它译了出来，并以“复社”之名出版发行，短短一年内就重印了4次。该书在当时对传播中国共产党的主张作出了巨大贡献。回望其出版历程，胡愈老可谓厥功甚伟。

　　黑塞说过：“我一生的核心是高贵的，过得很有骨气，从不关心几个铜子的得失，而立意追求日月星辰。”我想，一个人只要认真读完《中国出版家·胡愈之》，一定会追慕胡愈老这位“小巨人”的风范的。

　　作者简介：张迪，出版硕士，教师，文章散见于《书屋》《教师报》等。

　　《文艺评论》征稿邮箱：

　　zaobaofukan@126.com

　　请在标题中注明“《文艺评论》投稿”。（2000字+短视频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