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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文艺评论
多重折叠的艺术与人生
——浅论小说《冗余代码》

  刘国欣

  张彤小说《冗余代码》沿着两条线索展开,一条是“科技馆要来大人物了”,另一条是公共组织下的个人生活。大人物要来,小单位势必发生一系列变化,各色人物随着大人物要来有序地上场和退场。然而即使大人物要来,小人物的生活其实仍然是在日常里做微调。小说主要围绕主人公杨树林的个人小生活因为科技馆要来大人物发生改变展开,作者从声音、视觉、空间和动态等变动来书写他生活的改变。

  小说最有意味的意象是一架废弃的单筒望远镜,由于大人物要来,在扔与不扔之间,让它登上了前所未有的舞台。借助它,主人公的生活有了丰富的外挂体验。通过一架望远镜,细琐不堪的日常生活,通过镜头的观看,渺小的事物有了背后的深意,比如头皮碎屑在镜头中显得“灿然可观”,让人获得了一种意外的心跳和颤动。看似一成不变的生活,通过望远镜进行密切观察,人物的精神生活仿佛得到了切实的满足。于是,望远镜成了逃离“此在”生活的工具,密切观察,一切物象和人重新获得了意义。这一段尴尬的时间,看似是个人的,与周遭秩序格格不入,但通过作者的书写,渺小的主人公自身的存在得到了彰显,通过这种不合道德的窥视,主人公显得有血有肉甚至是可亲可爱的。同时,微末可遮蔽我们轻视的日常,似乎也通过镜头有了它的魔法和意义。于是,一架废弃的望远镜,淋漓尽致地开始体现自己的“用处”,而擅长删除“冗余代码”但明显已经被新的高科技抛弃的杨树林,也在这种窥视里再次感受自身的存在和生活的意义。那些平日里无法捕捉到眼前的人物和事件,突然之间,如此真实地近在眼前,其确切的存在不再如同电影等艺术一样被快速浏览咀嚼然后否定。于是,一个又一个意象扑入镜头,一种又一种无法查明下落但可以窃取片段的生活真相被端出,呈现了生活的本然样态。一架望远镜,置于观者的眼前,不断呈现和变换各种形态,眼前所见心中所想,前念后念,似乎一切都无可把握,然而一切又在观看下似乎尽可把握,窥视者窃取了造物主的愉悦。

  小说提出的问题是艰难的,怎样看才对,如何见才真。是电影院、科技馆、家庭里,还是透过望远镜的观察?“近”与“远”成了一种矛盾体。近的生活成了沉闷拘束的象征;远的,镜头里的,却似乎获得了它的意义和实在性,是真的,可亲的。人物陷于身份和生存的挣扎,在望远镜的外挂体验里捕捉外界征象的同时,也在探寻自身真正精神处境的归处。外在与内在,在一次次偷窥里界限渐趋模糊,让人思索,形体上的在场与精神上的离场的区别。

  日常工作和家庭生活之外,杨树林出于好奇和无聊借助望远镜出游,窥伺别人的生活来打发时光。这种近乎病态的做法,看似精神分裂,实则是一种无法满足精神生活的“出轨”,渴望换一种生活的愿望的驱动。原因何在?显然,日常生活近乎于重复,工作是松弛的,家庭生活看似有序实则亦松弛。主人公在合法合德的“健康有序”的工作中显然心灵是无聊的,表现出相对麻木和日渐萎缩的趋势,因此,借助于窥探过另一种反日常甚至是反健康的生活,获得了危险的愉悦之感,灵魂也似乎活泛起来。然而,在日常生活里,借助望远镜窥探他人居家隐私是含有道德上的瑕疵的。在文学艺术作品里,这种现象则是一种塑造人物的手段。主人公因为这种越轨而愉悦,感知到了自身精神乃至身体的强烈在场。因此,借助于闲置的望远镜,人物的生活开始外挂式体验,人物的内在精神得到了彰显,小说的张力也形成。但作者塑造的人物,无论是夫妻还是父女还是同事关系都是疏离的,疏离制造了一种安全,然而弥漫的柔情和淡淡的伤怀就如波浪和雾气,令人置身于一层薄薄的空虚里。一场无目的的窥视,也是捕猎,生活转瞬即逝的时间获得细细的把玩,主人公游走在意识的森林,仿佛疲倦打盹时的一个想象,但因着客观背景是实际的,使稀薄的人物形象有了真实的质地。

  有趣的是,作者既讲故事又反故事,在故事与反故事的叙述中摆渡,试图获得平衡。作者无意于塑造鲜明形象,更在于表现社会高速发展过程中人的空虚。作者通过望远镜框景,而生活里的每个人也仿佛是随意被框的。因此,每一帧镜头都有了预言意味,各种物象在圈定的时候被赋义,人们自建囚牢,走不出这种象征。

  世界纷然,虚空湛然。没有最后的胜利者,没有道德审判,只有做了和后果;甚至没有后果,也或者后果只要不被发觉,就只是个人心灵的。整篇小说充满生活的巧合和侥幸,“大人物不来了”,既是生活里经常所见的日常,也可以是一种叙事策略。万事万物或多或少在小说里是一种叙事的巧妙欺骗,诸多人事在这骗局中各得其所。大人物不来,符合生活的逻辑,也符合情节的转折。恰如其分,每个人都是小人物,就如契科夫书写的小公务员的喷嚏,在乎就是洪流;不在乎,亦不过如此。

  这篇小说如果说有缺点,那就是每个人物看似都在正常的轨道之内,但就如机器一样在运转,人物关系的疏离使得各个形象都显得稀薄,即使主人公杨树林亦如此;好在有广阔实在的科技馆做支撑,大人物要来不来做明线,显得背景是踏实可靠的。人物关系的克制和疏离,也许是城市高速发展的一种必然,个人的喜怒哀乐似乎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展开。然而,写作者还是可以在稀薄中设计相应的相对开阔的未来,否则,世界就如一面面镜子,小说也就显得封闭。

  作者简介:刘国欣,文学博士,陕西师大文学院教师,北大访问学者。著有多部小说集、散文随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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