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清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苇花在原野里浩荡,秋味已渐深浓。寻常岂是无三五,一年四季,每个月都看得到圆月,但中秋的月亮似乎更圆,更亮,更甜脆。
卷地秋风追红叶,金秋玉露岂无逢。街边铺子的玻璃窗已经张贴了各式鲜艳的月饼海报,夜市多了卖螃蟹的巨大塑料桶,红尘市井,中秋隐约裙裾,在环佩玎珰中婀娜行来。
姥姥月白的衫子在圆月下素色可依,她发髻利落,银丝中插着碧绿簪子。光影摇动,桂花飘香的小小院落,石桌,木藤椅,姥姥的月饼端正摆在竹编的小笸箩里。姥爷哈着腰,认认真真地在月色下清理月饼模子。童年中秋节的记忆像一部默片,静静的月光,篱畔菊花、香气,还有静静的、姥姥姥爷慈爱的目光。
姥姥的怀抱温软,如月弯,我在姥姥软软的怀里啃月饼,吃剥去了皮的葡萄。我说:“姥姥唱歌吧。”姥姥细细地哼:“月儿圆,月儿大,月儿如镜照我家。打麦场边屋檐下,地上有个小娃娃,转个圈儿眼昏花,一不留神摔地下……”姥姥唱到这儿顿一下,继续唱:“疼得连声喊姥姥,云里月姐说他傻,引得大家笑哈哈!”长大了我才知道,原本的歌词是“疼得连声喊妈妈”。
我又说:“姥姥讲故事。”姥姥指指月亮:“从前月亮上没有人啊。”我说:“现在也没人啊。”姥姥说:“现在有嫦娥啊。”我咯咯地笑:“嫦娥是仙子啊。”姥姥就点着我的鼻子眯着眼睛弯起嘴角。
姥爷喝口茶,吃口月饼,一两点月饼渣沾在胡须上,他的笑隐在胡须里。我溜下姥姥怀抱,跑过去,踮起脚弹姥爷胡子上的月饼渣,姥爷抓住我的小手呵呵地笑出声来。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处羁人独向隅。天上有中秋节吗?我希望有。自从离开姥姥家,似乎所有的中秋节都是羁旅。喧嚣散去,独对明月,那一地流泻的霜影里,蛐蛐在墙角高低鸣唱。
“柳下系舟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时光飞短流长,却又会轻易把人抛。当素白的月光铺满地,在中秋最美的夜,去备一些佳肴,月饼,瓜果,陪伴最亲的人,葡萄美酒夜光杯,唱起歌儿来吧。在这样可亲的盛世,“阴晴圆缺都休记,且喜人间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