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魏

　　青报书单

　　法国作家加缪说，希望遇到一位老师：他是异乡人，带着让我们熟悉的语气或者无法模仿的腔调，告诉我们什么是美，以及美是多么容易消逝。

　　做过十五年乡村教师的庞余亮正是这样一位老师，他把童年安放于自然之中，讲述与40多种小虫子“相爱相杀”的奇趣过往。没有宏大叙事，没有苦痛停留，只有丰富的触角和探究，以及世间万物相互照应的幽微，治愈麻木的灵魂和成长的忧伤。

　　凭借一本充满爱与温情的“乡村教师手记”《小先生》，庞余亮在2022年斩获鲁迅文学奖，那本散文集中有跳大绳的女生、啃手指的男孩、淘气的纸飞机、欢笑的泥操场，记录着他所熟悉的孩子们的生活。而今年惊蛰节气面世的《小虫子》，作为“小先生”三部曲的第二部，则是与自然交织的童心的延续。

　　在书籍设计师刘静为《小虫子》设计的封面上，一只黑色蚂蚁与一只红色瓢虫在一片绿意中相向而行，它们是与自然天真渐行渐远的我们，但终有一日会在童年的百草园与自己狭路相逢。

　　一个中国孩子的大地成长记

　　“我是家里的第十个孩子。像小虫子一样在村庄成长起来，跟好多虫子狭路相逢过。”《小虫子》就像是一本庞余亮的童年自传。榆树河边、绿草地上，萤火虫好像一盏小灯笼，洗干净的糖纸在阳光下就像新糖纸，母亲的“甜脸”会让整个屋子亮堂起来，螳螂、蜻蜓和知了都穿了乔其纱……字里行间全是浓郁亲情和自然生长的温情，无数只小虫子，像是被我们忽略的亲情和爱，在他的生动文字中玲珑剔透，熠熠生辉。

　　其中，他写下的第一篇叫《丽绿刺蛾的翅膀》，讲述六岁时跟父亲一起点黄豆，被树上一种“洋辣子”辣到的过往。至今他都清晰记得：“夏天都是光着身子，洋辣子辣到我就哭。我父亲说你哭吗？我给你治疗一下马上就不哭了。他从树上拿下一整只洋辣子在我手臂上使劲一拖，拖完后，我真的不哭了，不疼了，也不痒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虫子的学名叫丽绿刺蛾……”

　　庞余亮说：小虫子是一把把钥匙，把他的童年之门慢慢打开。那个野蛮生长的童年的他知道：所有的虫子中，最甜的是蜜蜂，最香的是蝉蜕，烤蝉、烤屎壳郎很香。“我什么虫都吃，比如烤屎壳郎，要看背上有三角形的。屎壳郎待在牛粪当中，在所有的粪中，牛粪是最不脏的，烤屎壳郎很香。”

　　还有和蜜蜂的故事：“蜜蜂的肚子里面有一个很透明的水袋，把它扯出来，那是蜜蜂蛋，是甜的。这甜跟蜂蜜的蜜有一点差别，水甜，那是一种甜的补偿。但如果不小心把刺也吃下去，舌头就被螫了，舌头就肿起来，我父亲有一种治疗方法，用尿水涂下就不疼了。我被螫了，坚决不敢跟我父亲说。身陷蜜蜂的报复中。但还是尝到了甜，那一点点甜是我人生当中最美好的甜，因为太饥饿了，只有那个甜才能慰藉着我。”

　　因为清苦生活中的孤独和饥饿，庞余亮只能与所有的小虫子为友、为敌、为食。他笑言：“小虫子里的微量元素给了我想象丰富的大脑，如果想要有想象力，可以去尝试吃一点小虫子。”他还将自己与虫子的关系比作“三体”与人类的关系：“大家都很喜欢刘慈欣的《三体》，《小虫子》中也有‘三体’。小虫子，吃小虫子的我，玩小虫子的我。”他选择用第三人称“他”，打通那个童年时空的“我”，与青年、中年，以及现在时空中的“我”的叙述壁垒。

　　开启中国式本然记忆书写

　　庞余亮给好的散文确立了自己的标准：首先要“准确”，永远要有作家的心跳和体温，还要向这个世界贡献出令人惊喜的“异质性”。而他的偶像是汪曾祺先生。

　　因为老家与汪先生的家乡高邮离得很近，庞余亮天然就对他以及他的文字倍觉亲近。上学时校园的各个角落种满了红的黄的晚饭花，他便常常捧着汪曾祺的《晚饭花集》对着晚饭花朗读，“这是一本我读了不下30遍的书。我相信，汪曾祺先生那些有晚饭花香的文字，早已一颗颗种到我的生命里了。”

　　今年也正是写下经典《昆虫记》的法国作家法布尔的200岁诞辰，《小虫子》则被业界视为中国版的“昆虫记”。在日前的一场新书分享会上，《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称其是一本“关于有天人合一基因的中国人如何成长的书”：“人的成长包含了自然记忆、自然情感、自然寄托，尤其是自然寄托，我们在长大的过程里遭遇和逢会的一些自然物象，会给你很多身心慰藉，那些小动物、小精灵，可能在你一生当中所起的作用比你忘不了的一个同学，甚至是遇到的神仙般的老人，还要重要。你跟它们相遇继而交互对话，它们鼓舞你也壮大了你。自然记忆、自然情感、自然寄托是伴随着成长的瑰宝，而《小虫子》捡拾的就是这样一些宝物。”

　　《小虫子》是一本人与身边自然共生互照的生趣之书，它给予我们田野滋养，也蕴含着伦常性的认知。实际上，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本“昆虫记”，而《小虫子》唤醒了那些久藏的经验和想象，它打开时空之门，在自然的烛照下，让我们无论身处何种年龄和境况，都不免重新思考如何在这个世界沉闷的时候让它与我们一起生动起来……

　　在施战军看来，《小虫子》会成为一种新的文学生产现象的开启，以后会有很多中国版“昆虫记”出来，推开一扇扇中国式本然记忆的天窗、自然生活的家门。“为我们置身的大千世界书写无比丰富的不庸俗、不乏味、非凡的常态——这大概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奇迹，更是我们跟文学最本质的约定。”

　　拥抱自然生活的治愈力量

　　在《小虫子》出版的同时，两部以自然生活亲历为主题的英伦非虚构译本也与春天一同抵达。

　　英国18岁博物学家、环境保护者达拉·麦卡努蒂的《荒野里的家：一位青年博物学家的日记》，讲述16岁举家从爱尔兰东部向西部迁移过程中所体验的自然、生活和情感变化。他从春天开始，依照四季的顺序，不间断地写作记录下眼前的季节流转与世界变化。

　　15岁的达拉，曾长期遭受自闭症困扰，难以融入学校和社区，甚至饱受霸凌。他用自闭症特有的细腻，观察自然万物，与鸟兽直接对话。在达拉笔下，自然界的一切都获得了意义。飞鸟和昆虫从来不是独立的个体，它们的举手投足，都和人类的生命息息相关。没有什么生物能孤独存在于地球上。

　　“春天让你的内在发生变化。万物都仿佛更轻盈。只能向上向前，没有其他选择。……春日里的一切，都仿佛一种温柔的催促，呼唤我去倾听，去理解。世界变成了多维的世界，我开始感受最细微的事物……”；七月，“花园里第一次有蚱蜢光临，它们从草地上跃起，落到秋千的扶手上，在炎热中噼啪作响。我盯着一只趴在绿色金属上的蚱蜢，思索着：两只耳朵长在腹部、藏在翅膀下面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鼓膜在声波的作用下振动，让它们能够听到其他蚱蜢的歌声。每一个物种都以不同的旋律唱歌，这样每个物种都可以与正确的对象交配。我对生物进化如何能找到这样完美的系统和生态位着迷……”；十月，“天空暗了下来，闪烁着微光，黑色阴影快速向树梢上的房屋飞去，一群寒鸦和秃鼻乌鸦嘎嘎地叫着，…那些声音无忧无虑，响彻云霄。这么多数量，这么多生命。但这就是大自然生生不息的模样

　　吗？……我们都应该满足于改变世界的一个小角落吗？向一个孩子展示马栗并不会改变经济、化石燃料工业或其他对地球资源的滥用，但这平复了在我心头翻腾的情绪。”

　　达拉日记里的自然万物彼此联通，让读者看见山河虫鸟的美，更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而正是在拥抱自然的氛围中，他的自闭症得以痊愈。这本《荒野里的家》击败了奥巴马回忆录，斩获2021年度英国国家图书奖的年度非虚构写作奖。而著名的医学杂志《柳叶刀》，也罕见地推荐了这部具有疗愈功能的文学作品，使之获得科学家、医生、博物学家、环保学家、文学家的跨界好评。

　　另一本散文丛书《马略卡的四季》系列，出自英伦作家、爵士乐手彼得·凯尔之手，按照故事发生的先后顺序，囊括了《马略卡之冬：雪球橘》《马略卡之夏：明日复明日》《马略卡之秋：万岁！马略卡》和《马略卡之春：雪花满篮》。

　　“若诸事不顺，便以笑为良药”，这是书中原住苏格兰的凯尔一家，奔赴西班牙马略卡岛一处农庄，开启橘树种植的“向往的生活”时的座右铭。面对现实生活的困顿与挑战，一家人逐渐融入了西班牙阳光海岛的新生活。而现实中的凯尔，的确卖掉土地，举家移民西班牙马略卡，购入一片橘子田，这样传奇的经历，为他提供了丰富素材，也让笑料不断的《马略卡的四季》成为畅销书。

　　跟着凯尔一家，去冒险、去体验西班牙的阳光海岛，感受美好的大自然和美食，看到另一种生活的可能吧。无论何时，与自然紧密相依的新生活，都是治愈的良药，正如英国水石书店鼓励读者阅读的方式：“你几乎都要闻到杏花香了。找个舒服的姿势翻开这本书吧，阳光会立刻闪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