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凌

　　正是夏花绚烂时，楼下的无花果树又结出了许多翡翠般的果子，不觉感慨时光中的那些温暖，以及父亲给予我的无声的爱。

　　三十年前，刚刚调回青岛，我在集市上发现了无花果，品尝后，非常喜欢。父亲见我爱吃，又听说此果对女性身体大有好处，便想试着栽植。有一天，看到有人剪枝扔在路边，他拾起修剪了几枝，插在阳台的花盆中，精心呵护。小树枝发芽了，扎根了……当花盆中的小树结出两个果子时。等我回去时，他从那小小的枝丫中摘下两只像乒乓球大小的果子。心想，父亲的实验成功了，是希望我享用他的劳动成果吧！

　　彼时至今，二十又五年矣。当初花盆中那小小的无花果树早已移于庭院，因为父亲的用心培植，那几棵树真是疯长啊！树已如碗口般粗，参天蔽日。父亲还用压条和分株的方式繁殖了果树的无数子孙后代，送给周边很多人家。邻居们每年收获果实时，便在院子里开心地晒果干，见到父亲更是感激不尽。父亲却只是笑而不语，就如那满树的翠绿的果实，没有与百花的争闹，唯有悄悄地将花藏于心中。此树名为“无花果”，实则花敛于果心矣！

　　那年夏天，父亲家的无花果长得尤其繁盛，父亲希望我能常回去吃果子。忙碌的工作，经常夜半驱车跨海或穿隧道前往。小住一夜，清晨又离开。于是，父亲就会在第二天一早起床给我摘一些新鲜的果子。

　　那天，我随父亲站在树下，父亲摘完几个低处的果子，便开始绑扎梯子。先是要选好梯子落脚的位置，把梯身靠住粗壮的树干，用小手指般粗细的尼龙绳子将梯身与树干相接处捆绑结实，两手反复按一按梯子，见牢靠了，父亲就开始抬腿上梯子。我说：“爸，我来上！”谁知，父亲大声说：“你可不行，梯子这么高，你没有我灵活！”“我的天哪！我五十多岁，老爸九十有余，你竟说我没你灵巧……”我不敢驳他，心中一边嘀咕，一边为他捏把汗，双手紧紧把扶着梯子。

　　果然，父亲驾轻就熟，一枚枚鲜嫩的果子，带着父亲的手温放到我的手心。我感到那果子沉甸甸的，仿佛是父亲爱女儿的那颗心。一会儿工夫，两个食品袋便装满了。我扶父亲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下来，父亲竟然还不让我扶，说他能行。回到楼上家里，我对母亲感慨。母亲说：“这一夏天，你爸天天这样爬梯子、上下楼……”那一刻，我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是一种幸福？抑或酸楚？幸福的是，九十多岁的老父亲亲自上梯子给五十多岁的女儿摘果子吃；酸楚的是，年过半百的女儿在父亲面前还是个无用的孩子……

　　终于，在父亲九十又五的年龄，我把父母接到了身边。每天看着父亲在小区明媚的阳光下打着太极剑，心中溢满的何止是幸福？

　　盛夏之际，无花果挂满枝头，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敬仰那些甜润的无花果。天下的父亲对儿女们的爱正如这些没有绚烂之花的果实一般，默默地开在他们的心里，却暖在儿女的一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