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洁琼

　　中国电影诞生一百多年来，产生了众多海洋题材电影。从海上仙山的海洋想象到国际力量的角斗场，体现了中国电影海洋观念的不断变化。

　　1927年的《海角诗人》，讲述了一个不堪忍受城市牢笼的诗人到海边疗愈的故事。诗人来到海岛居住。这里的海体现的是中国传统的海洋认识，即将海洋视为世外仙山，心灵的栖居之所。先秦文学中大量“海”的叙述赋予海洋仙山以奇幻色彩，后世逐渐演变为文人士大夫的精神归宿。孔子的“乘桴浮于海”，屈原的“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苏轼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等作为一种文化记忆塑造了中国人对海洋的想象。《海角诗人》的片名“海角”体现的海洋是被陆地文明中心放逐的边缘角落。

　　20世纪30年代，中国电影的海洋叙事开始关注现代议题。主要原因在于当时的中国经济上受到西方工业的强烈冲击，传统与现代成为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军事上，西方列强打开中国大门，中国面临着越来越严重的民族危机。海洋文明威胁着陆地文明的生存，“救国”成为此时海洋题材电影隐藏的主题。《渔光曲》中的徐家住在东海渔村，靠捕鱼为业，影片虽然用优美的画面表现了海边的美景，呈现出乡土中国的诗意之美，但影片指出，全家人辛苦一年，还欠下了巨额债务。富家子子英想通过学习国外新技术来发展国家产业，代表了面对西方现代性入侵，主动学习西方文化来救中国的“五四”新青年形象，《渔光曲》中的海洋具有了现代性的意味。

　　西方现代性开启于航海大发现，西方17至18世纪出现了诸多关于旅行、冒险、航海的文学作品，主要涉及风暴、沉船、荒岛等元素。这些作品对海洋的书写建构着西方的现代历史话语。“荒岛叙事”则集中体现了西方现代性的话语表达。一个人在海难事件中被抛荒岛，人在陆地上的安全感不复存在，首先面临着生存的危机，必须开发荒岛以维持生存；其次还可能面临野人的袭击，对野人的驯化正代表着“文明世界”对“野蛮世界”的征服。因此，“荒岛叙事”实际上体现了现代性哲思。1936年，吴永刚的《浪淘沙》和孙瑜的《到自然去》都在青岛拍摄。两部影片都有一个叙事要素：海难，众人被抛荒岛陷入困境，原有身份瓦解。《浪淘沙》中的警察和匪徒是政治的隐喻，由于人性贪婪的本质，既没能改造荒岛，也未能回到“文明的世界”，最终内耗而死。《到自然去》中，身为奴仆的马龙意识到自己的主体性，从依附他人转变为掌握命运的自由人。这预示着中国传统社会在面对西方列强的强势进入，原有的社会结构、身份定位、价值观念都需要重新设置。马龙回到陆地世界后，开始关注并思考自身，反思自我与他者的关系，是传统中国遭到瓦解后召唤现代性的隐喻。

　　海洋，并不是世外桃源，而是权力的角斗场。近代中国由传统走向现代的过程中，最痛苦、最耻辱、最直接的体验来自海上。近代以来，西方国家用坚船利炮打开封闭中国的大门，逼迫中国人的目光从陆权转移到对海权的重视。新中国成立后，拍摄了一系列海战题材电影，如《甲午风云》《南海风云》《海魂》《碧海丹心》等。这些影片扩大了中国电影的表现范围，也呈现出比较明确的海洋意识，对于塑造中国人对海洋的认识有着重要的意义。《甲午风云》和《南海风云》对中国历史上两场海战的艺术表达，将海洋叙事深入到海权争夺、海洋政治以及海洋文化的思考。《甲午风云》以中日甲午海战为内容，以悲壮的影像反思了这场给中国国运带来了巨大转折的海战深层次的政治原因，也开启了“甲午叙事”的先河。《南海风云》则以胜利者姿态激发着人们的爱国热情。1974年1月，越南4艘军舰入侵西沙海域撞毁我渔船，解放军实施自卫反击，击沉对方军舰夺回珊瑚岛。这是中国海军第一次海上反侵略作战，也是近代以来中华民族海军史上首次对外战争的完胜。

　　进入新时代，《战狼2》《红海行动》《紧急救援》《守岛人》等海洋题材大片的出现，契合时代要求，讲述了中国崛起背景下新的海洋观念。这些影片以海外撤侨、海上作战、海上救援为叙事内容，表达了中国的责任与担当，展示了中国在海洋文明中的大国形象，彰显了大国风范。未来中国电影仍需更多的海洋叙事，坚定中国立场，树立文化自信，讲好中国海洋故事。

　　作者简介：乔洁琼，青岛科技大学副教授，青岛市首批签约文艺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