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优
拿了小白瓷碟,抓一把南瓜籽,放进微波炉,摁了爆米花的按键。微波炉转动起来,哧哧地响。一边听书,一边等。2分25秒之后,便可吃到香喷喷的南瓜籽了。
一分钟过去,开始有香味传来。去洗碗台洗手,哗哗水声之中,听到微波炉转动的频率似乎顿了一下,响声里夹杂了一个尖锐的声响,仿佛碟子炸裂。愣一下,没在意,继续搓手。
空气中浮起焦糊的味道。转头。天哪!微波炉里火光熊熊。一时惊住。几秒之后,奔过去,赶紧拔掉电源插头。拉开门,火还在烧,柜体内黑乎乎一片。抓起洗碗巾,罩住碟子,拖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在厨案上。
心还在咚咚地跳。
掀掉洗碗巾,碟子里,有一团南瓜籽已焦糊碳化成一坨,一道黑色的裂纹从沿口处延伸至碟子底。其余的南瓜籽依然月白色,好好的并未受到任何影响。捡了一粒嗑开,半熟,没有浓郁的焦香之味。
看着报废的白碟子,心里有小小的不舍。四只同样的碟子,从今往后落单为三只。当初买时看中了它的质地样式,颜色和花纹。起伏的流线型边沿,三分之二洁白无瑕的碟面,三分之一缀以藤蔓植物,触须攀爬,小叶轻摇,花朵曼舞。样子小巧,颜色雅致。
每次,买了卤牛肉,煮了腊香肠,拌了松花蛋,切了泡豇豆,炸了花生米,最喜欢用这种碟子来装,不大不小,不满不空,一切都刚刚好。最平常的食物,因为可心碟子的盛放,似乎立马美味起来,一下子有了些与众不同的意味,庸常的日子便也庄重起来。
当初,一同买回的还有一只白瓷汤盆。四只碟子围绕着一个汤盆,仿佛最佳搭档。有客无客,心情好时,拿出来,做几样小菜,烧一个汤,把小小的日子,踏踏实实过下去。或者说,因为碟子和盆子的陪伴,寡淡的日子,便也滋味悠长地一日日往下走。
那日晚间,用汤盆盛了面,放茶几上,边吃边耍手机。无意间,手一抬,盆子落地。碎裂的瓷片,倾洒的食物,汤汤水水,满地狼藉,满腔郁闷和歉意直冲脑门。
剩下的三只碟子,还能相伴多久?
离去与告别总是猝不及防,不管是物还是人。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不知以何方式。曾经相见欢,相惜更相怜。伴着伴着就淡了,走着走着就散了。某一刻,猛然忆起从前的点点滴滴,不由愣住,不由低回。纵然情已不再,爱已消亡,但最初的亲切依旧,而今仍未忘却。
离去并不是真正的告别。真正的告别,是彻底的遗忘。爱过又忘记,得到又失去。生命的旅程中,时间慷慨相赠,又冷面无情,一点点收起曾经赠予的一切。时光的长河里,所有相遇的,相伴的,相念的,相怨的,最终全都散失,全都遗忘。直到有一天,自己也一样,被时间抛弃,被自己遗忘,像瓷汤盆瓷碟子,哗啦一声,与深爱的世界,就此诀别。
不由起了珍惜意,再不敢轻慢。对物对人,对寄居的人世。唯愿相伴的日子多一点温暖,多一些美好。那么,即使猝然而别,也少一些歉疚,少一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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