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20年代以后，青岛的餐饮业形成了中餐、西餐、日本料理三大格局。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虽然中国政府收回了青岛主权，但来青岛的日本人有增无减，同时西方各国企业纷纷落户青岛，促使各国侨民来青。从20世纪初进入青岛的西方饮食文化此时已经逐渐被中国人接受，青岛也有了众多西餐店、咖啡厅、酒吧。

　　■鲁继勇

　　青岛餐饮多元化

　　西餐中的“俄罗斯口味”

　　Кофе是俄语词汇，直译为中文就是“咖啡”，但是在餐饮业中，是指某一类的餐厅。在俄罗斯，平日对外营业的餐饮单位根据规模大致可分为三类：столовая，кофе，рестрант。Столовая，通俗地讲就是食堂，以家常菜为主。кофе和рестрант都可以翻译成餐厅，其区别在于，рестрант在菜品、就餐环境、服务上要上档次，要比кофе高一些，就餐的客人进入рестрант在着装等方面要注意很多细节，кофе则要随意一些。

　　在浙江路和广西路路口原有一家德国人经营的西餐店——大仙饭店，后停业。俄国人科洛斯接手后改为马克西姆餐厅，其规模不大，但装修与菜品都很精致。1935年，郁达夫、王映霞夫妇携子来青，朋友们在可可斋、亚东等中餐饭店宴请他们，而郁达夫到马克西姆餐厅进餐的次数最多。与此同时，汇泉路2号的可乐地饭店、中山路上的联合咖啡厅（位于当年的亚当斯大厦，后来的第一百货公司大楼内）也是俄罗斯人经营的。

　　当年的青岛，很多西餐厅是俄罗斯侨民开办的，除了前面所提到的，我们可以从《青岛概览》的图表中找到更多记录。

　　花园饭店，曲阜路二二号，电话：三四二九

　　青岛咖啡饭店，中山路五三号，电话：三六八八

　　波连司酒店，肥城路一〇号

　　万国酒店，沧口路五一号，电话：五九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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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岛早期西餐厅

　　在文学作品中频出现

　　著名作家、翻译家卞之琳1936年冬季第二次来青岛，从事翻译工作。他曾在接受采访时说过，住的是一家俄国人开的旅馆，在房间入夜能看到小青岛的灯光。同年12月，他邀请何其芳也来到青岛，两人一起在这里度过了1937年的新年。这家旅馆旧址今仍在，后来加盖了一层，成为三层，今天的门牌是莱阳路28号。门口还有一块牌子——张玺故居。据当年在青岛生活过的俄罗斯老侨民回忆，这家饭店主营住宿，餐饮水平一般，似乎没什么代表性菜式。

　　女作家赵清阁写的《青岛－日记》、散文作家柯灵写的《咖啡与海》中都写了青岛咖啡饭店。

　　柯灵写道：“感谢朋友的盛情，让我也做了一回青岛咖啡饭店的座上贵客。从汇泉马路过去，相隔不远，在清净的海边，傍着疏疏的槐树林子，有一所玲珑剔透的洋楼……白衣的侍者含笑相迎，经过甬道，来到大厅。辉煌的壁画，灿烂的明灯，跳舞场在正中……同座不善舞艺的朋友却懂得这滨海名城的许多故事。他说，这青岛咖啡饭店是白俄商人开的，每年这儿只做一个夏季的生意，过了夏天他别有经营，可是一夏的收益为数可观。”

　　其实，青岛咖啡饭店的经理是希腊人E.斯迪樊迪斯（E.Stefanides）（也有资料显示他实际是俄裔犹太人），合伙人是俄国人M.E.维考夫斯基（M.E.Vaikovsky）。

　　当年，青岛咖啡饭店除了中山路的主店外，在南海路有分店。柯灵当年就餐的是青岛咖啡饭店的南海路分店，一直到20世纪60年代第一海水浴场改造才拆除，80年代第一海水浴场再一次改造，这里又成了一家饭店。青岛咖啡饭店当年是老青岛规模最大、最具声望的西餐饭店。

　　青岛咖啡饭店的西餐是非常上档次的，当年在青岛组建“亚洲之光”乐队的发发洛夫的孙女来青岛寻找祖辈的生活痕迹时曾经说过，她的祖母告诉她，当时祖父最喜欢在离家不远的青岛咖啡饭店（南海路的分店）演出，因为那里档次高、环境好，挣的也多，可惜那里到了冬天不营业。位于中山路的青岛咖啡饭店总店也可以演出，但是因为那是当时最好的饭店，所以有不止一支乐队在那里，竞争非常激烈。相对而言，他的祖父比较喜欢当时青岛咖啡饭店马路对面的一家俄罗斯菜馆，那家的老板人不错，演出结束后除了结算工钱，还会送一些店里自己烤制的小糕点之类。而且那家店的消费水平相对青岛咖啡饭店来讲，不那么高，没有演出的时候一家人去吃个饭，因为和老板认识，会给一些优惠。据考证，她祖母说的那家消费水平比青岛咖啡饭店低一点、在马路对面的俄罗斯菜馆，应该是当年的花园饭店。

　　而我收集的1933年有关青岛的介绍中有这样的记载：“青岛咖啡饭店，侨商，中山路十四号，早餐一元，午晚餐楼上二元，楼下一元五角，电话三六八八号……花园饭店，俄商，曲阜路。午茶八角，午晚餐一元六角至二元，电话三四二九号。”

　　不变的“青岛咖啡”

　　留下侨民的味道记忆

　　青岛咖啡饭店因为是俄罗斯侨民创建的，所以菜式是俄罗斯口味的西餐。曾经在青岛生活过的拉里萨·尤里耶娃回忆，20世纪40年代后期，他们家的家境好起来了，她的丈夫会在周末带着一家人去“青岛咖啡”（他们习惯将青岛咖啡饭店称为“青岛咖啡”），夏天的话去南海路的那家店，坐在太阳伞下面，用餐，休憩，喝着泡打水、吹着凉风、看着海景，很是舒服，还可以下海游泳。她丈夫有一条小巧玲珑的帆船，教会了她如何驾驶，她会在汇泉湾里转转。不过那个餐厅只在夏季开放。平日里，他们家会去中山路的“青岛咖啡”，那是总店。二楼的环境很优雅。有印象的菜式除了俄罗斯红菜汤，还有蘑菇浓汤、基辅丸子等，口味非常地道。

　　“青岛咖啡”的老板是俄罗斯犹太人，抗战时期被抓去了潍县集中营，抗战胜利后回到青岛，没多久就把饭店卖了，然后离开了中国。当他们听说饭店被中国人买走后，有点失落，觉得以后不会有家乡的味道了。可是他们了解到，买下“青岛咖啡”的中国人没有对饭店的菜式做大的改动时，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试吃了一次，惊奇地发现“味道没有变化，依然地道得很！”

　　我告诉拉里萨奶奶，那个买下饭店的中国人是我的曾祖父鲁寿山。当然，他们不知道鲁寿山此前一直在国际俱乐部任职，他对欧美各式“西餐”都了如指掌，聘请的西餐厨师各有拿手的菜品。拉里萨奶奶说，年代久了，老板的名字记不住了，如果有照片看看就好了，印象中是一位高高大大的中国人，不过她丈夫和他熟识，她丈夫说，这位中国经理为人诚信，把饭店经营得很好。

　　后来我去看望拉里萨奶奶的儿子尤拉叔叔，聊起青岛咖啡饭店，我提起我的曾祖父是那里的经理，尤拉叔叔兴奋地冲着玛莎婶婶喊道：“玛莎，你经常念叨的青岛咖啡！阿廖莎的太爷爷就是那里的经理！”据尤拉叔叔回忆，他对“青岛咖啡”有印象，是在抗日战争胜利以后，那时候家境好了，父亲在周末会带着一家人外出吃饭。我从电脑里找出来我太爷爷——鲁寿山的照片给他看，他说：“对对对，就是这个人！我爸爸说鲁先生会说好几国的语言，抗战胜利后他们一起参加过一些庆祝的活动，他们俩很熟的，我也见过他，个子很高，很精神的一个人！”

　　直到现在，一些国外回青岛寻旧的俄罗斯人还在打听“青岛咖啡”，有些是当年在青岛生活过的，如今也都年逾古稀，还有一些是在青岛生活过的俄罗斯侨民的后人，听了家里老人的讲述，来青岛找寻家族的回忆，这些人和所有的老青岛一样，与“青岛咖啡”都有着一份难舍的情缘，对青岛老事物有着一份浓浓的眷恋。

　　图片由作者提供（注：本文为作者新著《喀秋莎在青岛 俄罗斯侨民往事》节选，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