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座城市都拥有一个知心的书写者,又或者每一位作家心中都住着一座城,将寻常背后的珍奇与鲜活呈现给我们——
当作家们开启“城市漫游”
□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 魏
1904年6月16日这一天,一个名叫布卢姆的广告推销员在都柏林进行了一场时长16小时的“城市漫游”,文学史因此改写——
小说《尤利西斯》中,詹姆斯·乔伊斯引领读者漫游他熟悉的故乡都柏林,深入一天的城市生活,跟随主人公置身街头巷尾,感受三位主角的情感与思维。他体察人物内心,以他们的视角,呈现城中人的欲望、孤独、挣扎、绝望……都柏林成就了詹姆斯·乔伊斯“城市漫游”的经典文学范式,6月16日被命名为“布卢姆日”,他的文学则让这座城市闻名世界。
用一生逃离都柏林的乔伊斯,从未真正离开过这座城市,两部长篇小说《青年艺术家的肖像》《芬尼根的苏醒》、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都与它相关,套用作家贝茨的话:都柏林就是乔伊斯的女主角。
或许每个作家心中都住着一座城,它既可以是一座有着丰富人文色彩和自然景观的真实城市,也可能是一座充满隐喻的虚拟之城,当他们以各自独特的方式开启文学的“城市漫游”,也让我们重新发现了那些城市寻常背后的珍奇与鲜活,生命的本质与意义。
金宇澄在小说《繁花》中开启他的“上海漫游”,操一口纯正沪语走进上海普通市民的生活,其中阅尽老上海最平凡的生活状态。小说承载着上海世情的方方面面,命运的流转隐藏在人物的对话中,沉浸式地演绎老地名,老生活,老风情,亲近可感。这一城市漫游超越时空,述说上海几十年的沧桑变迁。
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中的“城市漫游”充满“呼愁”,土耳其语的“呼愁”意为忧伤,指人内心深处的一种失落以及由此引发的心痛与悲伤。作为漫游者,他笔下的伊斯坦布尔是一座忧伤的城市,每一座建筑、每一条街、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呼愁”。对帕慕克而言,伊斯坦布尔不仅是一座充满帝国遗迹的城市,也是他怀有深情的故乡,这里蕴藏着他的童年,家人,过往的情感和对城市的独特记忆。他的“呼愁”,也是伊斯坦布尔数百万居民的共有愁绪。
旅居巴黎的海明威在他非虚构的《流动的盛宴》中漫游了1912年至1926年的巴黎。这座艺术之都、文化之都、浪漫之都,以其独特而浓厚的艺术气息令他折服。跟随他的脚步,我们看见他在巴黎穷街区的丁香园写作、在相熟的书店老板那里借阅小说、与诗人朋友在圣日耳曼大道上的lex咖啡馆聚会……他在漫游中与一众名流相遇:斯坦因、安德森、庞德、菲茨杰拉德、乔伊斯、福德等等英美作家纷纷现身,作为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人物,他也毫不避讳地谈及不满、失望,但仍坚守着一份理想主义。在他的城市漫游中,我们不仅纵览20世纪的巴黎城市风景,也窥见了一群被时代困住又不甘的年轻人。所有有关巴黎的个人记忆,都杂糅成一种对于这座城市共同的历史记忆。
还有卡尔维诺,在书写《看不见的城市》之前,他也曾经跟随城市底层“社畜”马可瓦尔多,开启了一场富有诗意的“城市漫游”。即便卑微如蝼蚁,小工马可瓦尔多也总能乐此不疲地通过每一种不起眼的小“发现”,让自己获得意想不到的美好感知,比如悄然变化的四季,心底膨胀的小小欲望,继续渺小存活下去的诗意力量……“没有一只马背上的牛虻,没有一个桌上的蛀虫洞,没有一块人行道上被碾扁的无花果皮,是不会被他注意到的,不会被他作为思考对象的”,正是这无穷的想象和探索,让每一个平凡的四季变得不同,让每一块石头都有了自己的特色。这是卡尔维诺式的“城市诗学”,一种对于城市的另类幻想,在这样的幻想中,他用轻盈表达沉重,让我们在轻盈与多彩中发现城市更多的隐藏,反思人类的生存状态。
城市生活奇奇怪怪,马可瓦尔多们总是可可爱爱。这部名为《马可瓦尔多》的小说,在卡尔维诺诞辰100周年的2023年由译林出版社再度推出,是他献给城市的最后一首爱情诗。
正如作家们在漫游中所揭示的那样,城市总是与记忆与成长相连,饱含着个体的情感与思想。他们在漫游中成为城市生活的定义者和创造者,也反过来被城市所塑造。而这,正是作家们的价值和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