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张芝萌
西蒙娜·德·波伏瓦去世了。此时是1986年4月14日下午4点,距离萨特逝世6周年纪念日还有8小时,在她的讣告中, 每一篇都提到了萨特,人们对波伏瓦的悼念始终与萨特这个名字绑在一起。一如在她生前,萨特是她的导师、精神向导,也是她的遮蔽者和终身阴影——人们认为是萨特塑造了她的生活、思想,甚至女性身份。此后,关于她的回忆、传记也将她置于萨特影子之下。她和萨特是一对饱受争议的知识分子伉俪,几乎在整个20世纪,人们普遍认为是萨特贡献了“知识分子”,而波伏瓦只贡献了“伉俪”。这也印证了波伏瓦终其一生所反思的哲学问题:没有一名女性能够“不受成见和偏见约束”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不可否认,波伏瓦的爱情生活掩盖了她思想家的身份,以至于人们用它作为唯一的视角来解读波伏瓦的整个人生。但在传记《成为波伏瓦》一书中,开创性地引入波伏瓦此前从未被出版的日记和信件等全新材料,把她从萨特的阴影中拉出来,跟随这些新的细节,我们得以重新见证这位伟大女性的一生。
本书以“1927年的一天,西蒙娜·德·波伏瓦跟她的父亲对‘爱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产生了分歧”开篇。在一个视结婚生子为女性归宿的时代,彼时19岁的波伏瓦却如饥似渴地阅读哲学,年轻的她还不知道自己日后会成为20世纪最著名的女性知识分子之一。
波伏瓦幼年就喜欢思考,从小就质疑父权,酷爱自由。中学时代的波伏瓦自律到对己严苛的程度,读书和写作占据了她的全部生活,波伏瓦一心想读书,她的妈妈却希望她早点嫁人。十六岁时,波伏瓦开始思考爱与婚姻。十八九岁的波伏瓦在日记中写道:“我对人生有一种无力感,没有选择的权利,一切都是强加在我头上的,最后我只能在我的生活放弃自己。”波伏瓦又叮嘱自己,“不要做德·波伏瓦小姐,要做你自己。不要去追逐外界强加给你的目标,不要去盲从既定的社会结构。对我有用的东西才是有用的,这也就可以了。”
1929年,对于波伏瓦来说是尤为关键的一年。她参加了法国大中学教师资格考试,是有史以来通过这一考试最年轻的考生,并成为了法国史上第一个在男子学校教授哲学课的女教师。在这场竞争激烈的考试中她屈居第二,位列榜首的就是和她有半生情感纠葛的萨特。对彼此学识的崇拜让他们互生好感,波伏瓦在日记里写道:“他理解我,能看透我,我被他迷住了。”
知道波伏瓦的人大致会了解她与存在主义哲学领军人物萨特的关系。他们的爱情、友情、精神伴侣的关系持续了一生,但他们没有走入婚姻。这对情侣的私生活成为大众和媒体的焦点,层出不穷的观点将罪责归咎于波伏瓦,称她只是萨特的追随者和附属品,借用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比喻,仿佛波伏瓦只是萨特的放大镜,拥有“诱人的魔力,能够把男人的形象放大到他真实大小的两倍。”
因此,在波伏瓦的一生中,人们质疑她“完全没有能力做哲学性的原创思考”,称她为萨特的“门徒”,她在女性主义或伦理学著作中不过是应用了萨特的存在主义。随着波伏瓦的日记、信件、创作手记、早期作品等新材料不断公之于众,作者凯特·柯克帕特里克对大量的独家材料进行了细致的梳理和呈现,尤其是最新曝光的波伏瓦部分通信和早期日记,而这些细节正是重新审视波伏瓦一生的关键所在。作者试图把波伏瓦从长久以来伟大哲学家萨特的偶像阴影中拉回到属于她自己的聚光灯下,探讨她的生活、她的作品、她的思想,以及她的爱情,为读者呈现一个更为真实立体的波伏瓦,打破“波伏瓦是萨特跟班”的误解,还原“他们之间平等对话和哲学讨论”。
书中透露的真实情况是,波伏瓦和萨特在智识上是平等的,他们互相启发和激励。比如萨特的代表作《存在与虚无》,波伏瓦早在第一本小说《女宾》中已经讨论,凯特强调《存在与虚无》至少是在波伏瓦和萨特两人对话中产生的,他们两个可能都说不清楚到底是谁提出了原创性的观点。在萨特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波伏瓦一直帮他阅读修改手稿,协助他完善哲学观点。萨特曾在接受采访时说:“如果没有海狸(波伏瓦的昵称)的批准,我永远不会允许我的任何作品发表,甚至公开给任何人。”
在20世纪,“女性主义”这个词争议不断,波伏瓦感到疲惫,她决定创作《第二性》。但当波伏瓦落笔写下她的名句“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成为的”时,她并不知道这本书成了“有史以来讨论女性最理智、最健全、最富于智慧的一本书”。
波伏瓦一生中从未放弃成为自己,她是作家,是现代妇女运动最早的权威理论家,是现代存在主义思潮的发起者之一。她一生成了不再满足于“通过男人的梦想来实现梦想”的女性成功的象征。当然,这本书并不能完全阐释清楚波伏瓦是如何成为波伏瓦的,但至少我们能从波伏瓦身上学到女性可以怎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