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者：马树根（化名，80岁）

　　我是个农民，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那天，我接到了大姐家大外甥女的电话，请我马上去大姐家一趟，说有事需要我这个当舅的拿主意。

　　大姐今年90岁，姐夫十年前就去世了。这些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不仅越来越糊涂了，大前年还从床上掉下来摔坏了股骨一直卧床不起。好在她的四个孩子都非常孝顺，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才使得她的生命不断延长。可前不久大姐的病情有些恶化。我去看她，见她糊涂得谁也不认得了，饭量锐减，皮包骨头，身上还长了褥疮……莫不是大姐的时限到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大姐，我就和四个外甥、外甥女来到客厅坐了下来。一落座，大外甥女先说话了，“舅啊，俺妈这个情况您都看见了，肯定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而她老人家这样活着，不是在享福，而是在受罪，且是受大罪！当然，现在俺妈糊涂得啥也不知道、啥也没感觉了，可我看着心里难受啊！所以，我的意见是把俺妈现在吃的药都停了，再有个三长两短，也不去医院了，顺其自然吧。舅啊，咱都不是外人，说白了吧，您大外甥女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想让俺妈早一天走，好早一天解脱痛苦。”

　　听罢，我心里一激灵，心想作为老大咋能说这种话呢？可我话还没出口，外甥接着说：“我和大姐的想法一样。我是俺妈唯一的儿子，更想让俺妈长命百岁。可舅啊，您都看见了，俺妈现在虽然还有这口气，但是活得没一点质量了，更没一点尊严了。所以我说，俺妈与其这样活着，倒真不如早一天安息了好。就现在俺妈这个样子，早一天走，就能早一天摆脱病痛的折磨。”

　　还没等我插话，小外甥女迫不及待地说：“我不同意大姐和俺哥的意见。我不知道啥质量啊尊严啊，就知道当个人‘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知道作为儿女要让父母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要不然，还配为人儿女吗？”小外甥女说着话，竟落起泪来。

　　二外甥女接着说：“我和小妹的想法差不多，只要俺妈有口气，我愿意一直伺候她。只要是俺妈需要，我该出力出力，该出钱出钱，就是砸锅卖铁我都干。”

　　平心而论，大姐这四个孩子以往对大姐都很孝顺，我这个当舅的都看在眼里。刚才听了四个孩子说的，我觉得也都有道理。说心里话，我看着大姐如今这样子，心里也难受得不行，也觉得她生不如死；可反过来一想，人来世上这一遭容易吗？生命对谁都只有一次。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想让大姐多活一天是一天。

　　在我很小时，母亲就因病去世，留下俺姐弟仨相依为命。那时我还不到三岁，二姐八岁，大姐十三岁。爹整天忙于地里的活，家里全靠大姐支撑。那时生活不富裕，吃穿都捉襟见肘，有口吃的大姐都是先紧着爹和我吃。大姐还坚决支持我上学，所以我才没有戴上文盲的帽子。正是由于大姐的坚强和付出，才使得我们姐弟仨有了后来的幸福生活。都说大姐如母，一点没错。

　　可现如今，就大姐生死存亡的问题，孩子们让我这个当舅的决断，可到现在我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

　　（协助采访整理：申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