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父亲，53岁的孔女士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在尊重与鄙视、孝敬与忤逆之间，孔女士常常感到无力、无奈。近日，她向记者吐露了藏在心中，久久挥之不去的私密情感。

　　他以为的勇敢在我看来是“坏”

　　我的父亲76岁了，生命走向了暮年。但他的性情和年轻时一样，动不动就训斥我们，辱骂母亲。我们三个姐弟从小就习惯了父亲的这种做派，所以很少有人敢和他顶嘴。后来长大了，对过往的很多事也有了自己的是非判断，就不再害怕他了，有时也会反驳他几句。虽然他对子女们的“忤逆”表现得凶巴巴恶狠狠的，但他毕竟年龄大了，也奈何不了我们。然而最近，我和父亲再一次发生了言语上的冲突。起因是父亲写的一段回忆录。

　　他在回忆录里记录了这样一件事。他小时候的一个邻居男孩，由于挨了他的打，就找我奶奶告状。于是我奶奶就把爸爸揍了一顿。结果，我爸在挨揍之后，又去找那个男孩，把一碗刚煮出来的热辣滚烫的面条直直扣到了男孩的头上。吓得那个男孩以后再也不敢“告状”了。我爸在回忆录里对这件事颇为得意，觉得自己很勇敢，还到处分享自己的往事。可我们却认为那是“坏”。我气不打一处来，就直接指出来：“爸，你那么做是不对的。”结果我爸瞪着眼，咬牙切齿，拉高了嗓门，生气地质问我：“我哪儿做得不对了？啥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我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但我现在也到了“奔六”的年龄，对原生家庭，对父母，对我的成长常常开始反思、琢磨。尤其是我看到快80岁的父亲对他以前做过的错事不但没有丝毫的反省，甚至还“以丑为美”时，心里生出了深深的悲凉。

　　他以为的爱在我看来是“虐待”

　　在父母几十年的婚姻里，作为他们的女儿，我从来没感受到“父亲爱母亲”。父亲经常当着我们三个子女的面，对母亲各种贬低和羞辱，说她“傻、蠢、笨”，甚至对我最爱的姥爷也毫不留情地诋毁，用老家的贬义词“二蛮子劲儿”来形容姥爷。

　　那天我毫不客气地指出父亲的错误：作为女婿，你这样在背后说姥爷是不对的；作为丈夫和父亲，你隔三岔五在子女面前说他们母亲的坏话也是不对的。我说，“你从不帮我妈做家务，家里的事全都推给妈妈，自己却当甩手掌柜，你到底爱不爱我妈？”我差点说出心底里的那句话，“如果是我，早就和你离婚了”。我的话惹怒了父亲，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用手指着我妈，恶狠狠地说“你妈就是蠢，就是笨”。我也不甘示弱，“爸，你要这样说，简直是不可理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话赶话，他也上来一股劲儿，冲我吼：“哪个女人不在家干活？我是不是你爸？你是不是我教育出来的？”我说：“你跟我是有血缘关系，但你很多事情都做得不对，可你却竟然还觉得自己做得对。”

　　我妈见我俩吵了起来，赶忙劝我“别说了别说了，你爸有高血压，别气着他，别让他犯病。”哎，我妈平日里也常常和我吐槽父亲，可那天父亲一凶他，她就又软了下来。她只敢背后和我撒撒气，从来不敢当面表达不满。我想保护母亲，想给她撑腰，可她关键时刻却又“搅稀泥”。

　　和父亲吵完架，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母亲就这样和不懂得爱她，不懂得尊重她，甚至是虐待她的父亲过了一辈子，也从未想过“反抗”。而父亲却在母亲的逆来顺受、一再忍让中跋扈惯了，越来越不把母亲当回事。

　　当孝与敬无法兼而有之，

　　我只求问心无愧

　　每次看到“坏人变老”的新闻，我就会联想到父亲。在他们的思想里，这个世界就是要靠这股子“蛮劲儿”才行。可在大多数人看来，他们其实是破坏社会良知、破坏社会秩序的“变老了的坏人”，很难赢得年轻人的尊重。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我常常独自思忖，类似父亲这样的老人应该也不是个例吧，否则为什么现在老年人与年轻人之间经常发生矛盾？我告诉自己：该赡养赡养，该尽责尽责。当孝与敬无法兼而有之，我只求问心无愧。记者 王丽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