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王镜 崔佳佳

　　“我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身上插着管，看她那么痛苦，我的心都碎了。”提起母亲最后的日子，琴还是眼含泪花。当患者进入生命的最后阶段，尽力抢救可能会让病人承受极大痛苦，最终依然人财两空；如果不抢救，又可能成为家属心中永远的遗憾……这种矛盾心理困扰着许多患者家属，难以抉择。

　　近日，新修订的《深圳经济特区医疗条例》第七十八条规定，医疗机构应当尊重患者生前预嘱的要求，收到患者或者其近亲属提供具备规定条件的生前预嘱后，在患者不可治愈的伤病末期或者临终时，医疗机构实施医疗救治措施应当尊重患者生前预嘱的意思。

　　生前预嘱能否被大众接受？生前预嘱是否等同于“安乐死”？……围绕这些热点问题，记者进行了多方采访。

　　1 自己“体面离世” 不要拖累亲人

　　琴告诉记者，母亲在病重后期插着尿管，喂不进饭，医生建议插胃管，“我不同意，下上插管，让人活受罪。我坚持给她喂饭，喂不进等一会再喂。后来，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点滴外溢、饭喂不进。这是我的母亲呀，我的心好痛。她喜欢吃石榴，榨汁喝了血糖升高，但又不忍心不让她吃，我就用手一个粒一个粒往她嘴里捏汁。”琴说，照顾母亲的空闲，她会一人到海边坐着发呆，偶尔参加一下集体活动，不然，自己怕是要崩溃了。“我感触太深了，以后要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减少个人痛苦、减少亲人伤痛、减少国家和个人的无价值支出。”

　　跟琴的感受相似，很多读者表达了想要“体面离世”的看法。“我们每个人都要面临死亡的问题。与其浑身插满管子没有尊严地活着，还不如体面地离开。我也见过邻居家的老人已经没有什么自主意识了，每天用针管喂食，老人遭罪，孩子们也是身心疲惫。”钱女士说。董女士也认为，“‘生前预嘱’非常人性化，与其千疮百孔、苟延残喘多活几天，还不如有尊严、平静地离去。”

　　2 生前预嘱尊重患者选择 并非“安乐死合法化”

　　记者注意到，也有不少人对生前预嘱的合法规范、操作程序的标准提出了担忧，并且担心生前预嘱的实施是否是“安乐死合法化”在中国的开端。读者王先生说，“生前预嘱是一把‘双刃剑’，操作不当，可能会沦为个别不肖子孙‘杀人’的正当借口。所以说，生前预嘱的生效，需要一个衡量标准。”

　　“生前预嘱与安乐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某三甲医院肿瘤科的一名医生表示，生前预嘱是病人在清醒时对自己未来临终时治疗手段的一种提前选择，医院要尊重患者的选择，但并未人为干涉生命自然消亡的过程。安乐死则是通过某种特殊手段，来人为改变患者的死亡进程，加速死亡，二者有本质区别。

　　山东诚功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雍晓娜表示，“生前预嘱”是对患者医疗自主权的尊重，但是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生前预嘱是人们事先在意识清醒的时候表明自己在面对不可治愈的伤病末期或临终时需要或者拒绝使用何种医疗护理的文件。患者对此文件的签署是对自己生命健康权的处置，是真实的意思表示。但是在实践中要确保生前预嘱的真实性与自愿性，遵循个人“真实意思”表示，完善规范患者签署生前预嘱的操作流程。处在生命末期的患者在承受疾病折磨的情况下，还要经受医疗机构的创伤性抢救，在达不到伤情减缓的情况下，进一步加剧患者身体上的疼痛，这会给患者造成身体权及健康权的侵害。为了减少患者承受不必要的伤痛，尊重患者的医疗自主权也是对身体权及健康权的保护与尊重。

　　3 相伴随的是安宁疗护

　　2020年6月1日起施行的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第三十六条规定，“各级各类医疗卫生机构应当分工合作，为公民提供预防、保健、治疗、护理、康复、安宁疗护等全方位全周期的医疗卫生服务”。雍晓娜表示，推广生前预嘱制度有助于化解家属选择困境，避免医疗资源不必要浪费，采用安宁缓和的医疗方式让患者自然、有尊严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避免医疗纠纷的同时也有助于社会树立正确生死观。

　　本报特约评论员、山东省社科院副研究员田杨表示，在生命已无挽回可能的情况下，通过“生前预嘱”的方式赋予患者本人“临终决定权”，体现了对社会个体意愿的充分尊重。从工具理性角度分析，对患者而言，捍卫了患者作为人的尊严，对其最佳利益进行了保障，减缓了其生命终期的痛苦；对家属而言，一定程度上可以减轻他们未能“充分延长亲人生命长度”的负罪感或无力感；在此基础上，一定程度上节约了医疗成本。既然生命的质量更为重要，这也意味着以下两项工作需要深入开展：一是“健康中国”战略背景下更好地满足人民全生命周期的健康需求，不断健全健康管理、疾病诊疗、康复、安宁疗护等一体化的卫生服务体系；二是通过制定安宁疗护单行法等方式，保障和提升疾病终末期患者安宁疗护的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