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优

　　在老家烧柴做饭，见土灶壁的孔洞里塞了一本书，抽出一看，是残缺不全的《植物学》。书很旧很厚，粗糙的纸张已呈褐色，似乎稍稍一碰就会碎掉。翻开，积久年深的霉味浮了上来。简略的草木，平实的文字，有些像《本草纲目》的排版。斜斜的横线，淡淡的字迹，这些旧时光的印记，让人不由得想起早年那些在灶间借助灶火阅读的日子。

　　少时，属于自己的闲暇并不多。身为女孩，生在农村，很小就要承担家务。割草捡柴，洗衣做饭，一样都不会落下。放学后，常常一边烧火一边阅读。坐在灶前，添好柴就可以看书了。有时看得入了神，灶膛里的火熄灭了都浑然不觉。这样阴一把阳一把，煮出来的饭往往夹生，挨骂是经常的事。

　　那个年代，仿佛什么都缺，图书更是稀罕得很。一切可看之物，课本，杂志，连环画，旧报纸，于我都是宝贝。那时的我几乎没有零花钱，过年的压岁钱，一元已是巨款，留着买笔买墨买本子，几毛钱一本的小人书是买不起的。家里经济拮据，大人断断不肯为小孩花这笔闲钱，但我对阅读的渴望并没因此消减。好在小伙伴不少，从他们那里借书读就成了常事。

　　借来的书，在手时间短，读得特认真特仔细，记性也好，看一两遍便记了个大半。有一次看《白莲教》，看到教主齐林去世后，刘半仙写的祭文，觉得好，忍不住多读了两遍，居然就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了。“壮哉齐林！自幼清贫，侠肝义胆，武艺超群……”这么多年过去，依然能够流畅地背出来。

　　那时，看得最多的是连环画。《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说岳全传》《基督山伯爵》《葛巾》《红玉》，有名的没名的都喜欢，一看再看，如饥似渴。

　　外国故事连环画《夜茫茫》，封面和内里似乎都是黑白色，画面和文字像磁铁一样牢牢吸住了我。那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一直烙刻于脑中，至今历历在目。

　　一个春日的黄昏，放学路上，邻村几个男生在小河边玩游戏，书本和书包散落在草坪上，其中居然有本连环画。我的脚步定住了，当我红着脸说出想借这本书看时，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们正斗得起劲，慷慨答应了，我拿起连环画飞速跑了回家。

　　天色暗下来，村子里飘起炊烟。父母还在劳作，我洗锅添水，砍苕搭米，抱柴生火做饭。灶膛里的火燃起来，放在膝盖上的小人书看起来。

　　“清晨，窗外小鸟的啁啾将斯泰芬妮从梦中唤醒。”这是第一页上的文字。画面中，卷发的斯泰芬妮依窗而立，明媚得像初升的朝阳。我忘情地盯着她的眼睛，她微微抬起的下颌，她轻轻掀开纱帷的姿势。灶膛里火光熊熊，锅盖上热气腾腾，庄园里花木扶疏。

　　那之后的一堂作文课上，我专门描写了清晨，描写了鸟儿，第一次用“啁啾”来形容小鸟的叫声。当老师在课堂上朗读我的作文时，我的耳边回响的是异国庄园里清泉般的鸟声。

　　灶火前的阅读，开启了我的想象之门，点亮了我对未来的向往。那段借书阅读的时光，已成为今生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