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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青报读书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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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作家杨志军新作《雪山大地》回望父辈之路,书写高海拔“故乡”的时代巨变——~~~
青岛作家杨志军新作《雪山大地》回望父辈之路,书写高海拔“故乡”的时代巨变——
雪山大地的呼唤,绵延流传
  青岛作家杨志军
  《雪山大地》   杨志军 著 作家出版社

  □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魏

  “如果鸟的一生只保留一声啼叫,如果天的一生只保留一阵雷鸣,如果爱的一生只保留一句话语,我不知道除了扎西德勒还会是什么。”日前新上架的长篇小说《雪山大地》中,作家杨志军延续他所钟爱的藏地书写,以标志性的诗性语言“行走”父辈之路,描摹汉藏两家命运与共的“故乡”与精神家园。雪山大地的素洁雪白,在他的深情“吟咏”中再度展现,扑面而来。

  数十年藏区的高海拔孤独行走,让生于斯长于斯的作家杨志军累积了大量动人的故事与神秘传奇,成为他小说中的重要素材。他迷恋藏地文化,更激赏游牧民族的精神世界,作家的一位友人曾评价他:“本质上更像一个诗人,作品诗性的语言也像那鸿蒙混沌的藏地荒原一样,奇幻,神秘,有着激动人心的抒情氛围。”杨志军自己也认为,他的基因里天然就带有游牧民族的自由与张扬。他的藏地书写也呈现出此种特质。

  《雪山大地》开篇便将读者带进特定历史年代的藏区草原:“父亲”到沁多草原蹲点了解牧民境况,接待他的是由部落世袭头人转变而来的公社主任角巴德吉。角巴率性果敢又有点自以为是,在牧人中有着极高威望。“康巴基就是一间房。用石片垒起的‘一间房’孤零零地伫立在沁多草原上,远看就像牧人戴旧了的黄氆氇羔皮帽。最早的时候它是部落头人用来迎送客人的驿站,因为这里有开阔平整的原野,又靠近沁多河,还是进出沁多部落的必经之地。如今部落变成了人民公社,他这个进步头人变成了主任,外来的人只要带话给主任,主任就还会来这里迎候。不然该去哪里呢?牧人过的是马背上的生活,一年四季都在迁徙,公社没有固定办公的地方,主任在哪里公社就在哪里。”

  一条黄河绵延曲折,连接起汉藏两族父辈们血脉相连、命运与共的人生……角巴安排“父亲”住在曾经的“下人”桑杰帐中。一次意外,桑杰的妻子、擅长用歌唱传递来自雪山大地的素朴信仰和情感的赛毛,为救汉族“公家人”父亲被激浪卷走……“父亲”则将桑杰和赛毛又聋又哑却极富灵性的儿子才让带回西宁寻医救治。此后,角巴与桑杰豁出性命地支持“父亲”的一系列举措:在这片教育几乎等于零的土地上,白手建起第一所小学、中学,牧人的孩子得以开蒙;饥荒时期,西宁保育院迁往沁多草原,孩子们得以果腹;牛羊泛滥,贸易公司成立,“父亲”说服牧人出售牲畜以减缓对草场的冲击,也让牧人对钱有了现代意识;文革中,下放到县医疗所的外科医生“母亲”,排除万难在麻风病人聚居的生别离山修建医疗所,自己也不幸感染……故事在父辈荫护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身上延续,草原依然危机四伏,如何破局,众人合力实施了一个颇具胆识与魄力的方案……

  在讲述自己的创作缘起时,杨志军说,“黄河从巴颜喀拉山出发,裹缠在雪山草原之间,虽然曲折无数,却不改一路向下的姿态。从那里走下来的是藏族人,他们从高海拔走向低海拔,而我的父辈却是一路向高海拔走。无论向下还是向上,都很难,没有前人修好或踏出的路……”现实中杨志军的父亲正是一位向高海拔行进的“公家人”,“他学藏话,吃糌粑,跟着牛羊翻越缓缓起伏的草山,与牧人们成了朋友……河源有多长,他到过的草原就有多广。”而杨志军的母亲,是一名妇产科医生,曾经,他们在西宁的家,也是骑马千里前来寻医的牧民们的落脚处,母亲始终不遗余力地为这些陌生的亲人们获得有效的治疗奔走。“他们带来了风干肉、糌粑、奶皮和蕨麻,说着‘扎西德勒’,将这些礼物放在一九六零年的冰锅冷灶上。他们抱起五岁的孩子,放进宽大的袍襟,抹一点酥油在孩子的额头上——这是祝福吉祥的意思,而孩子却毫不犹豫地将酥油抓下来,送进了嘴里,每回都这样。这个孩子就是我。”

  作为中国作家协会“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首批面世的新作之一,《雪山大地》既如实呈现了草原生活的严酷艰辛与生态环境面临的危机,又真实再现了草原人民以对自然与生命的尊重与爱,携力建设新草原的坚韧与乐观。记得杨志军曾在评价他一向推崇的俄罗斯文学时说:“它们对大自然的诗意描写,对人类生活的温情叙述,对善良和拯救的深切焦虑,以及对精神信仰的坚定捍卫,正是文学的价值所在。”而这也正是他的创作努力追寻的方向。或许这个世界并不完美,无法回避不幸与残酷,而在他的作品中,精神的雪白如故,总令我们心怀希望。

  对话杨志军

  一部关于爱的诠释

  “没有新发现的旧生活和没有历史感的新生活都不值得表现”

  青报读书:大量的牧民生活细节描摹,让人感觉到一种非虚构的真实,它们应当都来自您数十年藏地生活的经验累积。想知道除了这些曾经的生活经验,您还为这次写作做了哪些准备。

  杨志军:旧的经验和积累只能表明一个作家有了描绘生活的底色,但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在这种底色上写出不同于以往的故事和创造出崭新的形象。生活像一条流动的河,流动就意味着变化,掌握这种变化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自己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作家的生活既有对事件的了解、认知和参与,也有感情的渗透和介入。我虽然居住在黄海之滨的青岛,却始终没有断裂过跟草原牧区的联系。尤其是这些年,草原牧区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传统意义上的游牧民正在变成有固定居住点的牧人,甚至很多已经变成了城市的市民。生产方式的转变带来了生活方式的转变,环境的变化又在催化一种新的人生态度,由此发生的思想意识和精神世界的变化,会给文学提供新的养分和内容,也会给作家提供反思自己、更上层楼的机会。

  对我来说,没有新发现的旧生活和没有历史感的新生活都不值得去表现,所以任何一次写作都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行走,需要不断深入,不断了解,不断体验,不光写作前需要把自己当作一个变化中的游牧民,去完成一种从传统到现代的蜕变过程,更要在写作中不断把已然发生的事件变成对作品的构架,不断完成对过去人物的重新认识和崭新塑造。

  我追求“人”的质量,追求在人性的冲突中展示大地赋予人的优良品格,我觉得除了爱,一个人不可能再有更靠近“人”的标准的抒发。可以说《雪山大地》是一部关于爱的诠释,爱自然,爱社会,爱亲人,爱他人,爱所有的生命,就是它自然生发的主旨。

  写一种生活流的涌动

  “小说中汉藏两家的血脉融合不仅仅是一种见证,更是生活本身所具备的样子”

  青报读书:这是您第一次书写父辈们的藏地故事吧,小说开篇采用的叙述人称也是“父亲”,从您的创作谈里了解到,故事有真实的缘起,其中还包含了特殊年代背景下的讲述。对您而言,那些属于父辈的过于真实而亲近的生活情境,是让写作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了,还是愈发艰难了。

  杨志军:只要你在青藏高原尤其是在草原牧区生活一年,你就会把它当作终生不弃的故乡,何况我们的父辈们自从来到后,大部分都老死在了这里,他们的生活和命运构成了一部波澜壮阔的开发史和生存史,也是人与自然的交融史和个体生命艰难曲折的发展史。

  我写的藏地小说很多都有父辈的影子,他们一开始就是山脉河流的组成部分。《雪山大地》中汉藏两家的血脉融合不仅仅是一种见证,更是生活本身所具备的样子。

  我现在还能梦见小时候的情形:家中睡了一地的客人,他们都是来自草原的牧民,千里迢迢来城里看病。因为父亲下乡时住过他们的帐房,还因为母亲是医生。这些生活写起来得心应手,怎么说,怎么吃,怎么坐,怎么睡,怎么来,怎么去,历历在目。后来交通方便了,反而不来了,不是感情淡了,而是变化出现了,缺医少药的草原上一代医生成长起来,他们都是牧人的后代。

  小说最难写的是生活场景,从中可以看出作家从细微处观照人物的能力,它拒绝编造,崇尚真实。也就是说《雪山大地》写的是一种生活流的涌动。

  “故乡”提供一种写作契机

  “思念、怀旧、回访、感喟变迁、流连以往,这些都是写作的最好动机”

  青报读书:您的藏地文学系列创作已经让您打上了地域写作的标签。不知您是如何看待“地域写作”的。一位作家的创作必然要有一处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作为依傍?还有一种现象:只有在作家离开“故乡”,与之保持了距离之后,才能写出“故乡”的特色和深度来。您怎么看?

  杨志军:几乎所有作家都是“地域写作”,但这个“地域”未必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故乡”应该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它代表祖辈传承、土地滋养、风情融入、血脉联系、情感浸润、精神认同等等。我前面说的父辈几乎都不是出生在青藏高原,但他们都很少例外地把青藏高原当作了自己的故乡。由于有了他们从1949年开始的不断“扎根”,便有了我们这一代高原人。

  离开故乡,保持距离,并不是写作绝对必要的条件,却提供了一种写作的契机,因为接下来的行为便是:思念、怀旧、回访、感喟变迁、流连以往,这些都是写作的最好动机。更重要的是,作家跟牧人一样,告别过去就意味着迷惘、失落、痛苦以及继续前行的艰难,但又绝对不能停下,更不可以走回头路,不是迫于无奈,而是始终存有相信未来的信念,始终觉得未知的应该是更好的。

  人是一种只有往前走才会踏实才会高兴的生命现象,对他们来说,时间的源头不在后面,而在前面,大家都是溯源而上。

  “雪白”是关于“人”的一个标准

  “《最后的农民工》《你是我的狂想曲》《雪山大地》,是我的理想主义三部曲”

  青报读书:小说最后一章的标题是“雪白”,记得《最后的农民工》,最初的名字也是《雪白》,在这部小说里有着怎样的特殊喻义?

  杨志军:“雪白”一直是我内心的一种渴望,是我关于“人”的一个标准。《最后的农民工》最初就想用这个名字,因为做一个怎样的人是那部小说要重点表达的想法。《雪山大地》里也有“雪白”,那是一种更贴近生活的描写。雪白的环境里拥有雪白的人,它是一种完美的自然形态,是人的精神气质和人格完善的体现。

  从《最后的农民工》,到《你是我的狂想曲》,再到《雪山大地》,我把它们看作是我的理想主义三部曲,表现的生活虽然不一样,但精神追求却是一致的,就像《雪山大地》中,“父亲”自己编创的小学课文那样:我生地球,仰观宇宙,大地为母,苍天为父,悠悠远古,漫漫前路,人人相亲,物物和睦,山河俊秀,处处温柔,四海五洲,爱爱相守,家国必忧,做人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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