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王丽洁

　　近日，《中国居家养老产业发展白皮书(2021-2022)》在北京发布。白皮书显示，入住养老机构的老年人占比不足1%。这从侧面反映了一个现象：不到万不得已，老年人是不会选择机构养老的。而那些已经入住养老机构的老人，他们其实各有各的“不得已”。这些“不得已”常常将许多家庭社会矛盾集中转移到养老机构，特别是“老人的财产最后由谁保管”的问题，成为绕不开的话题，让养老院左右为难。

　　调查 1

　　为安抚老人，养老院签“无效协议”

　　前不久，一位朱姓老人入住青岛惠康老年公寓。老人行动不便，但头脑清晰，由于和子女关系不佳（和儿子几乎断绝来往，和女儿也只是偶尔联系），钱财由妹妹“代管”。入住老年公寓后，该老人与妹妹的关系也日趋疏远，反倒是与老年公寓的护工、院长熟络起来。这位老人对儿女有戒心，平时对“钱”看管得很紧。当他身体越来越差时，萌生了一个想法：将手里的钱托付给养老院，而院长就是他看好的人选。这相当于他把经济大权拱手交给养老院院长，希望由院长负责他的养老送终。对此，院长王亭忠左右为难，“毕竟他的子女都在，即便不在，我们只是提供养老服务，并不想干涉老人的家庭私事。”但这位朱姓老人的意愿却非常强烈。

　　后来，老人又提出一个新方案——给养老院“捐钱”，想以这样的方式表达他对养老院的信任和支持。对此，王亭忠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他左思右想，想出了一个“折中办法”——与老人签订一个象征性的捐款协议书。这份协议书，明确写着捐款金额、捐款时间以及交付方式等。然而协议书只有打印的文字与签名，没有养老院的官方盖章，也没有协议签订时间。王亭忠为何要与老人签订这样一份毫无法律效应的捐赠协议书呢？“我其实是为了安慰他，我压根就没打算接受他的捐赠。”正因此，直到这位老人去世时，捐赠一事也从未发生过。“至于老人去世后的遗产分配，全都由他的子女操办，老年公寓完全不知情了”，王亭忠说。

　　王亭忠告诉记者，他在开办老年公寓的这些年，遇到的类似案例还有很多，“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大部分都源于老人与子女的关系紧张。老人身边找不到可信赖的人，转而把目标锁定养老院。”而如何处理老人提出的“金钱托付”的请求，这对王亭忠以及很多老年公寓的负责人来说，都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调查2

　　子女在国外，失智老人的钱财咋办

　　住在青岛圣德老年公寓如东路院区的胡先生，今年85岁。他和老伴3年前同时入住，那时，老伴的身体状况明显优于胡先生。两人一起入住，为的是胡先生有专业的护工照料，同时还可减轻老伴的照护压力。然而没想到的是，去年老伴不幸离世，留下胡先生自己。由于两个女儿均定居国外，已经失智的胡先生似乎也不适合再跟随女儿出国定居，继续待在老年公寓是最合适的选择。胡先生身边没有头脑清醒的直系亲属，这让他遇到经济活动时，没有可信靠的人。

　　于是，两个女儿与院方联系，希望把父亲的银行卡交给院方管理，“老人的吃穿用度，让我们随时取用。卡里也存了不少钱。说每次花费手机上会收到短信提示。还说‘万一’父亲过世，她们如果无法及时赶到的话，就作为备用金和保险金。”公寓负责人介绍道。

　　“虽然老人入住了三四年，子女很放心，但我们还是觉得不妥。老人每月缴纳的费用已涵盖了吃穿用度以及医疗看护，无需额外再花费。即使老人和家属相信我们，我们也不能替他们管理老人的钱财。因为这个太敏感。”

　　老人的女儿于是就委托其表兄作为监护人与老年公寓对接。护理员则每天会把胡先生的生活状况拍成视频发给国外的女儿。

　　“这样的处理方式，责任明确，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纠纷。子女放心，老人安心。”该负责人介绍说。

　　调查3

　　老人的托付，拍个视频来“公证”

　　叶老，93岁，是一名退休教师。他思维清楚，但与几个子女却不常往来。入住胶州华福润养老院后，随身携带的存折和存款，希望交由养老院帮其管理；还有一位老人，因患有脑血栓留下后遗症，走路一瘸一拐，但头脑清醒，提出把手里的5000多元钱交给养老院管理，说是“不放心交给孩子”。

　　刚遇到这样的事时，无论是院长李荟还是护理员，都会劝说老人自己保留，且为其提供储物柜的锁。但类似的事情遇得多了，养老院就请来了法律专家咨询，希望有一个两全之策，既能帮助老人，又能免于日后可能发生的纠纷。在法律专家的建议下，华福润养老院采取了“在多人多方的见证下，拍小视频为证”的方法为“有钱财保管、托付需求的入住老人”提供服务。

　　入住养老院有5年之久的安大妈就是这样的“托付者”。83岁的她对微信支付不熟悉，还是习惯于用纸币。由于养老院与子女家相距较远，她找子女要不方便，自己又因年龄大担心出错，于是，在征得两个孩子的同意后，安大妈把一定数额的现金交由养老院代为管理。“我在这里住了5年，观察护工和院长很长时间了，他们是值得信赖的。现在交给养老院管理，我想买什么东西，随时可以跟他们要。”安大妈对这样的托付很满意。

　　“老人信任我们，我们也很高兴，但就怕到时候钱多了少了的，最后说不清楚。”李荟的担忧因为有了这个“多方见证的小视频”而卸下了心理负担。同时，这个解决方案也意味着华福润在处理类似事情时有了可依照的规则。

　　据了解，提出“钱财托付”要求的老人，一般都是头脑清醒的。“头脑如果不清醒，失智了的话，一般子女把老人送到养老院的同时，就已经全权接管了老人的财政大权”，李荟告诉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