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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风玲

　　《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是翻译家杨苡的口述自传，由余斌撰写。全书二十多万字，并附有一百五十多幅珍贵的历史照片。读完之后，感慨颇多。

　　杨苡是第一个《呼啸山庄》中文简体字译本的译者。此前，这本书被译为《咆哮山庄》，一字之改，意境更胜。杨苡出生于1919年9月12日，2023年1月27日去世。这本书真实记录了杨苡生命中好多的人和事。大家庭里的叔伯姨姑、兄弟姊妹，读书时期的师长同学、朋友知己，几乎每个篇章都是传奇。在这漫长的时间和众多的人事中，在杨苡生命的每一个阶段，她的母亲都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如果没有这样一个母亲，杨苡的人生轨迹很可能就是另外的情形。

　　杨苡出生在天津一个显赫的大家庭。父亲杨毓璋系天津中国银行首任行长；祖父杨士燮做过杭州知府；先祖杨殿邦做过漕运总督；祖父的弟弟杨士骧做过直隶总督。杨毓璋娶了三位夫人，第二位夫人徐燕若便是杨苡的母亲。她是一个优秀的母亲，也因此成就了她的几个优秀的孩子。

　　热爱学习，外柔内刚，是杨苡母亲的第一个优秀品格，也是她自身散发的第一道光。杨苡的母亲嫁给杨毓璋时只有十五岁，确切地说，她是被卖到杨家的。徐燕若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徐父为了供儿子读书，将女儿卖给了杨家做妾。幸运的是，杨毓璋对徐燕若非常好。尽管如此，徐燕若还是非常恨父亲。外表柔美性格温和的她，骨子里其实非常倔强。嫁到杨家后，她经常偷偷地和母亲、弟弟、妹妹见面，毫无保留地接济他们。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直到父亲病重希望见她一面，她仍坚持不见。

　　嫁入杨家时徐燕若只有小学二年级的文化水平，杨毓璋一直教她识字念书，她也非常愿意学习。杨毓璋有一柜子的《说部丛书》，他让徐燕若就从这看起。一个乐教，一个乐学，徐燕若几乎每天都看书写字。骨子里的倔强和后天的热爱学习，让徐燕若脱胎换骨，有了自身的光芒。

　　情绪稳定，自立自强，这是杨苡母亲的第二个优秀品格，也是她经历重大家庭变故后散发的又一道光芒。徐燕若与杨毓璋育有儿子杨宪益、女儿杨敏如和杨静如（也就是杨苡），儿女双全，生活幸福。杨苡出生不久，杨毓璋因病英年早逝。杨苡被视为“妨父”，受到许多非议。

　　十一岁那年，杨苡得了伤寒，花了不少钱也不见好，有人就说：“别治了，治不好了，还白花许多钱。”但徐燕若说：“我就不信治不了！我生出来的，我就是要让她活！我就是要把三个孩子好好养大！”她也不像时人那样烧香拜佛，而是为女儿请了德国医生和看护，前前后后花了六百大洋，终于把杨苡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在这个封建大家庭中，除了杨苡的母亲，杨毓璋另外两房太太也都有子女，但她们在杨毓璋去世后便带着分得的家产离开了杨家，最后落得个坐吃山空。只有徐燕若带着三个孩子自立自强地过活，在她的影响下，三个孩子也活得乐观而积极，清白踏实地走着人间正道，也一步步迎来属于自己的人生光芒。

　　杨苡母亲最重要的优秀品格，是对读书和教育的重视。先是她自己跟着丈夫学了许多知识；后是她妹妹读妇女职业学校、弟弟念中学，都是她供养的。看姐姐太辛苦，弟弟考取免学费的无线电专科学校，毕业后做到了汉口台的台长。

　　徐燕若对三个孩子的培养更是毫不含糊，杨苡在《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中口述：“母亲认定了我们非念书不可，我们得有出息，有出息就得念书，而且要念就一直念到头，上完小学上中学，上完中学上大学，我哥哥当然还得留学。她一辈子就这么想的，她自己只上过小学，没念过中学，特别看重念书，也不知道什么就算念到了头，起初以为念完大学算‘到头’了，后来知道往上还可以念，就让我姐燕京大学毕业了以后再考研究生。”这是一个思想多么超前的母亲啊！在这样一个母亲的教导下，20世纪三四十年代，儿子杨宪益海外留学归国成为著名翻译家；大女儿杨敏如成为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教授；本科毕业的小女儿杨苡成了兄妹三人学历最低的。杨家三兄妹个个都非常优秀，与其母亲先进的教育理念分不开。

　　值得一提的是，杨苡在西南联大读书时，没毕业就和同学赵瑞蕻相恋，然后结婚生子中断了学业。徐燕若对此耿耿于怀，杨苡生下第二个孩子后，她对女儿说：“再去考大学吧，孩子我帮你带。”在母亲的支持和鼓励下，杨苡考取中央大学外文系，顺利毕业，最终成为一代翻译大家。

　　有句话叫“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而我想说的是：“母亲是道光，照亮整个家。”就像杨苡的母亲徐燕若，无论是被卖作小妾身份低微，还是丈夫早亡家道中落，都没有萎靡消沉怨天尤人，而是带着儿女乐观积极地生活，尽一切可能让儿女接受最好的教育。她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家，让家有了凝聚力，有了信念感。在这光亮的照拂和指引之下，她的儿女皆成大器。

　　作为母亲的徐燕若，值得所有后来人致敬。

　　作者简介：李风玲，教师，特约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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