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黑客帝国》系列电影第一部横空出世，尼奥极其伙伴们从懵懂中觉醒，掀起摆脱母体依赖、对抗矩阵控制的狂潮。彼时，人工智能、虚拟现实技术还停留在概念阶段，非专业人士闻所未闻。彼时，未来的围棋天才柯洁年仅2岁，不会知道在2018年的中国乌镇，围棋江湖里意气风发、叱咤风云的他在与阿尔法狗的人机大战中遭遇三连败，崩溃到比赛中途大哭。

　　2022年伊始，华纳兄弟电影公司推出该系列第四部《矩阵重启》。看过电影的人，尤其是“深耕”前三部多年的粉丝大都认为这是一部狗尾续貂之作，貌似“新瓶装旧酒”。的确，在人物方面，主角尼奥和崔妮蒂都已青春不再，颜值下线。该片走的是商业动作路线，人到中年的他们再现凌厉绝杀的风姿不仅没有新鲜感而且缺乏说服力；在情节方面，依旧延续了顿悟、反抗、摆脱的故事线，甚至连神秘女子对矩阵警察痛下杀手，崔妮蒂驾驶摩托车救出尼奥也复刻了之前的画面。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导演有意借助电影人物“吐槽”，呼应了影迷的观影感受。在影片的开始，若干年过去了，尼奥已是成功的游戏开发制作人员。虽然偶尔还会感觉不适，却开始尝试接受矩阵的控制。具有反讽效果的是，尼奥开发的最爆款游戏正是《黑客帝国》。游戏公司老板要他对游戏进行升级，理由居然是“就算我们不做，市场也会有其他公司做”。由此可见，电影制作被资本绑架，优秀创意被反复消费已在圈内圈外达成共识。

　　客观地说，第四部从演员到创意到情节没有带来惊喜，但至少有一点，就是它推动了整部系列电影沉寂近二十年后的“重启”。影迷圈子里流传着一句话：“一千个影迷，就有一千个《黑客帝国》。”这是因为这部系列电影粉丝众多，二十年间刷过十几遍的不在少数，于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大有“一入‘黑’门深似海”的架势。例如，在第二部中，尼奥进入矩阵主机见阵建筑师的时间设定为314秒，就有人解读为导演将尼奥象征成数学中的圆周率π。我们日常使用的十进制数学中，最为神奇的是无理数，而无理数中最为独特的是超越数。目前为人熟知的超越数有圆周率π和自然常数e。算力强大的计算机已经可以计算到的π的31.4万亿位，但还是不能计算出π的精确值。这对于使用二进制的计算机，或者计算机背后的控制者试图榨取人类思想的矩阵世界就很尴尬了，甚至可能因此而崩溃。但这种事情不会困扰人类，人类只是用希腊字母π去标识它。这是智力和智慧的区别，计算机拥有无穷的算力但没有智慧。正如计算机无法精确计算π，矩阵同样无法学习和用算法表达人类的思想和情感。这些人类独有的的东西，是觉醒的尼奥们摆脱机械控制的不二法门。

　　实际上，过于纠结在对各种细节的推测、考证，可能会陷入难以自拔。《红楼梦》研究就是一例。以胡适为代表的考据派，左手东方传统训诂学养，右手西方现代思辨逻辑，对作家的生卒年月、血亲渊源、人物真伪孜孜以求，深入考证。这些辛苦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固然令人信服，但总觉得欠缺一点温度和柔软，少了一点对隐藏在“荒唐言”和“辛酸泪”后面的心意的解读。

　　拨开各种梗的迷雾，《黑客帝国》系列电影贡献了两点：一是通过商业电影的形式进行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在当时颇为“先锋”的概念启蒙和传播。1999年到2003年间初识并被电影“惊艳”到的大学生或者中学生，现在已经成长为社会的中坚力量，对数字技术带来的改变普遍乐于接受；二是有意识地探讨了科学与伦理以及科学与哲学的关系，具有一定的思想深度和启迪作用，这也是这部系列电影数十年热度不减的重要原因。历史上，许多科学研究到终极都不可避免地与哲学相遇。牛顿在学术生涯的鼎盛时期写就了《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爱因斯坦在学术生涯的中后期致力于建立统一场理论，并在临终前留下了“上帝是不会掷骰子的”箴言。这些源于数字又超越数字的关于秩序、关于控制、关于界限的探讨还将持续下去。也许，正是由于答案未出，人类的存在才有理由，才有意义。

　　比起科学与哲学的关系，科学与伦理的关系更关照现实。电影中，出现了可以将网络接入大脑皮层的脑机接口，矩阵在向人类深度学习后将模拟现实产生的电子信号通过脑机接口输入人的大脑，除了几个如尼奥一样“梦醒”的人，更多的人已经习惯了生活在起居劳作、交谈表达皆由矩阵操纵的梦世界。由此，“梦醒”在《黑客帝国》中就有着重生、真理、升华、自我意识觉醒的特殊寓意。世界已被矩阵控制，要么沉溺其中，要么挣脱束缚。蔑视一切“必然”和“现在”，背后是试图砸碎一切非自由生长，非自然演进的意识形态的终极追求和悲壮努力。

　　幸运的是，电影只是在对遥不可及的未来发出预警。这种警示意在告诫我们，在科学技术研发的道路上，必须且行且珍惜，避免不可控局面的产生。否则，当未来已来，人类被自身创造的机器反制，所蒙受的痛苦可能就不仅仅是在人机赛场上崩溃大哭了。

　　作者简介：张瑜，媒体特约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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矩阵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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