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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青报会客厅
~~~——访著名大提琴演奏家秦立巍
弦上功课:少糖,多变,久久为功
——访著名大提琴演奏家秦立巍

  ■秦立巍与青岛交响乐团合作演出。

  □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米荆玉

  人物简介

  秦立巍与马友友、王健并称“华人三杰”,是当今世界乐坛最杰出的大提琴演奏家之一。

  秦立巍出生在上海的一个音乐世家,获得英国曼彻斯特皇家北方音乐学院奖学金后,师从著名大提琴家拉夫·柯西勃姆、著名音乐教育家竹野大卫等名家。作为一名世界级艺术家,秦立巍与许多国际知名乐团及指挥家均有过成功合作。在获得第十一届柴可夫斯基大赛银奖之后,秦立巍于2001年在纽约获瑙姆堡国际大提琴比赛金奖。他曾两次以独奏家的身份现身皇家艾尔伯特音乐厅“伦敦逍遥音乐会”,与柏林广播交响乐团、柏林音乐厅乐团、洛杉矶爱乐乐团、伦敦爱乐乐团、中国爱乐乐团、悉尼交响乐团和墨尔本交响乐团等有着深入合作。

  秦立巍现任教于新加坡国立大学YST音乐学院,同时担任英国皇家北方音乐学院室内乐客座教授。他于2018年在青岛创办了国际大提琴艺术节,并出任艺术总监。同时他也担任了日内瓦国际音乐比赛、柴可夫斯基国际青少年比赛、芬兰保罗国际大提琴比赛、勋菲尔德国际弦乐比赛等世界顶级音乐大赛评委。

  核心观点

  ■音乐不能只追求一种表面的美。有些曲子,表面的美非常多,但在适宜让你表现痛苦的地方就不能放一点“糖”来美化它,不能为了美化而美化,不能用瞬间的满足替代整体的格局。整体格局是需要经过挣扎、追求、战争、奋斗之后才能获得的成果,这才是无价之宝。所以,演奏肖斯塔科维奇的这首曲子需要耐心,慢慢地将成果展现给观众。

  ■随着年龄增长、个人成熟,演奏者对作品的理解和处理方式都会发生变化。在原本谱面上,作曲家只写了一个“强”(Forte,谱面标记f),这个“强”可以是“生气”与“兴奋”,可以是《欢乐颂》式的“强”,也可以是“吵闹”的“强”。这四种不同的“强”,你要去认识它——不同的理解有着不同的演奏效果。

  ■我们可以把音乐道路比作十步的距离,只有第一步和最后一步能看出所谓的“天赋”。刚开始把琴拿起来的时候,有的孩子会快一些入门,这是比较浅的一种天赋;从第二步到第九步,要靠努力、培养、运气和个人性格等因素;走到第九步,基本就能在舞台上表现得很好了。但从第九步到第十步,这中间有一些难以言传的东西:有些艺术家一上台还没有开始演奏,第一个音还没出来,就已经吸引住观众。这种艺术家让观众的眼睛放不开他,这种特质难以解释、描述和传授。

  ■对我这个年纪的音乐家来说,肩负的责任是多元化的,从事音乐教育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我现在还能演奏,一年举办五六十场音乐会也没问题,并不一定非要教学。然而,当我将自己演奏积累的经验传授给学生时,他们取得了不小的进步,这非常令人高兴,也是一种非常宝贵的经历。人到中年,就想留下些什么。就像我们在青岛创办的大提琴艺术节,如果五六十年后还在青岛继续举办,而且形成了一种文化传统,这也是我所追求的。

  3月22日晚,著名大提琴家秦立巍亮相青岛市人民会堂,为岛城观众带来了肖斯塔科维奇的那部以艰深著称的作品——《降E大调第一大提琴协奏曲》。落座于观众席间,大提琴的声音仿若有着治愈的力量,令人心里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触彻感。

  在今年的春季巡演安排中,秦立巍主要演奏的是德沃夏克的作品,此次参加青岛交响乐团“纪念肖斯塔科维奇逝世50周年系列”演出,他跳出巡演曲目带来了这首名作。这部协奏曲对左手指法、节奏和演奏家的体力是极大的考验,也验证了秦立巍为何将“音乐家”看作运动员、数学家和艺术家三份工作的结合:“演奏家要保持充沛的体力,也要对节奏、速度、和声等音乐属性精于‘计算’;而艺术性,则来源于人生的阅历和沉淀。”

  在返场曲目前,秦立巍表示,自己多次来到青岛,“这里已有家的感觉。”作为当今世界乐坛上最杰出的大提琴演奏家之一,秦立巍与马友友、王健并称“华人三杰”,与邓泰山、藤田真央等同属市场反响最热烈的亚裔演奏家群体(据新加坡Altenburg Arts统计)。

  对于当代音乐家来说,多元责任、艺术成长、身份归属这三个问题不断地滚动闪现,从吕思清、谭盾到秦立巍,一代又一代音乐家在累积的名望“雪球”上保持着难得的平衡,名望越大、演出越多、责任越多元,而“雪球”越来越飞速奔驰,黏附着更多的乐迷期待。乐迷欣赏到的艺术家举重若轻的演奏,实际上是他们在多个“雪球”上努力保持平衡的同时展现出来的闪光截面。

  不要擅自“加糖”

  记者:在青岛演出的这首《降E大调第一大提琴协奏曲》非常具有挑战性,第三乐章尤其高难度。此次的返场曲目是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第三组曲,这套组曲也是您在2022年新加坡个人大提琴专场音乐会的曲目。从肖斯塔科维奇到巴赫,驾驭他们不同的作品并且得到国际观众的认可,这中间要跨越哪些障碍?

  秦立巍:这确实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我觉得,想要获得观众的认可,需要文化和自身经历的积累。大提琴领域是没有“金钥匙”的,大提琴演奏要有文化的积累,就像演奏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时,要掺入很多自己在这首曲子上的演奏经历。我演奏《降E大调第一大提琴协奏曲》已有很多年,从十五六岁到现在49岁,每年都会演奏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尽管不像演奏德沃夏克的作品那么频繁,但每年也会有一两次。就我而言,这就是一种积累。

  直白地说,大提琴要演奏得好,一方面在于演奏者对技术的控制,另一方面需要理解它的音乐语言。音乐不能只追求一种表面的美。有些曲子,表面的美非常多,但在适宜让你表现痛苦的地方,就不能放一点“糖”来美化它,不能为了美化而美化,不能用瞬间的满足替代整体的格局。整体格局是需要经过挣扎、追求、战争、奋斗之后才能获得的成果,这才是无价之宝。所以,演奏肖斯塔科维奇这首曲子需要耐心,慢慢地将成果展现给观众。

  记者:从专场演出到各地巡演,演奏家都有不同的曲目设计。您有没有特别喜欢、愿意反复呈现的曲子?

  秦立巍:这要看你几时问我这个问题。今年,我一直在巡演,这段时间挺喜欢德沃夏克的《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我的每次演奏不一定都维持在以前的水准。我和一位指挥之前录制过德沃夏克的唱片,他说,“你完全不一样了。”我说,“是啊。如果每次演奏都一样,我就不用练琴了。”好的作品值得不断去挖掘,我也确实挖掘到很多新东西。

  记者:能否细谈一下您对德沃夏克作品演绎的变化?是速度、颗粒感方面的变化吗?

  秦立巍:我是速度变了。确实是因为与不同的指挥合作会给我很多影响。去年9月,我与指挥家丹尼尔·哈丁合作。我以前速度比较快,然后慢下来,然后结束。他建议我不妨试着本来就慢,像一条直线那样到底。我试了几次,感觉这样的效果不错,就做出了改变。比如,我以前演奏某些重音时,习惯一种特定的拉法,但现在觉得这种重音可以带着一些挣扎的感觉,不必那么直接,出现的时机也可以晚一点。随着年龄增长、个人成熟,演奏者对作品的理解和处理方式都会发生变化。在原本谱面上,作曲家只写了一个“强”(Forte,谱面标记f),这个“强”可以是“生气”与“兴奋”,可以是《欢乐颂》式的“强”,也可以是“吵闹”的强。这四种不同的“强”,你要去认识它——不同的理解有着不同的演奏效果。

  记者:今年是青岛交响乐团重新组建20周年。您和青交渊源很深,这次合作有什么体验?

  秦立巍:青岛交响乐团有了长足的进步。大家知道肖斯塔科维奇这首大提琴协奏曲的分量。昨天我和乐团排练了一次,今天走台也没有排练整部作品,晚上得到的演出结果应该说是非常好的。

  演奏家的多元责任

  记者:21世纪的音乐家不仅致力于音乐演奏水平的提升,还涉足音乐产业,包括个人巡演、音乐艺术节等活动。这些年,您在新加坡国立大学YST音乐学院任教,同时也有国际巡演等任务。您的艺术愿景是怎样的呢?在产业格局方面有没有什么构想?

  秦立巍:对我这个年纪的音乐家来说,责任是多元化的,从事音乐教育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从生活方式来讲,我现在还能演奏,一年举办五六十场音乐会也没问题,并不一定非要教学。然而,当我将自己演奏积累的经验传授给学生时,他们取得了不小的进步,这非常令人高兴,也是一种非常宝贵的经历。人到中年,就想留下些什么。就像我们在青岛创办的大提琴艺术节,如果它五六十年后还在青岛继续举办,而且形成了一种文化传统,这也是我所追求的。

  很多时候,开始做一件事并不难,难的是坚持下去。这不仅适用于演奏事业、教学事业。不少学生已在我这里学习了4年,然后,这些学生的学生又来找我上课,我的学生像吕冰夏、谢添、聂佳鹏等,他们教出来的学生在处理作品时还有一丝我的影子,这让我非常欣慰,收获感满满。所以,我做这些不只是为了音乐产业,更多的是多元责任带来的满足。

  记者:古典乐领域是一个希望看到天才而且常常出现天才的地方。像是钢琴家王羽佳,其影响力已遍及各大洲,还有年轻的天才指挥家克劳斯·麦凯莱,不到30岁已经成为五大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您怎么看待天才呢?天才对于古典音乐意味着什么?

  秦立巍:昙花一现不难,难的是长久保持、维持下去。从市场角度看,大家需要看到新面孔,大众喜欢新面孔,希望看到有朝气的明星。但资深爱乐者更注重音乐本身,而不是演奏者的表面形象。如果一个人能在这个行业长久发展,那说明他在艺术造诣上非常惊人。

  “天赋”这个概念十分抽象。什么叫演奏得好?有些孩子在十一二岁时就已经具备很好的演奏技术,而有些孩子可能到二十几岁,音乐的同理心才发展出来。有些人对节奏有天赋,有些人对音色追求有天赋,有些人则在自我表达方面非常流畅。这些都是“天赋”,每个人的天赋点不一样。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天赋”,只能是在某个时间点上的判断。比如,一个孩子19岁就能将肖斯塔科维奇的曲子拉下来,我们会说他有天赋,但等他29岁再拉的时候,能不能让人觉得“还是这么有天赋”就很难说了。也有一些人小时候不被看好,二三十岁却崭露头角。我小时候差点没考上上音附中,当时没人觉得我有天赋,我也不觉得我有天赋。

  我们可以把音乐道路比作十步的距离,只有第一步和最后一步能看出所谓的“天赋”。刚开始把琴拿起来的时候,有的孩子会快一些入门,这是比较浅的一种天赋;从第二步到第九步,要靠努力、培养、运气和个人性格等因素;走到第九步,基本就能在舞台上表现得很好了。但从第九步到第十步,这中间有一些难以言传的东西:有些艺术家一上台还没有开始演奏,第一个音还没出来,就已经吸引住观众。这种艺术家让观众的眼睛放不开他,这种特质难以解释、描述和传授。

  推开世界的门

  记者:今年夏天,第四届大提琴艺术节继续在青岛举行。每一届艺术节都会邀请名家演奏巴赫“无伴奏”组曲,今年的主题是向传奇大提琴家杜普蕾致敬。您对这个艺术节有什么特别的设计?

  秦立巍:大提琴艺术节的老师、学生和家长来自世界各地。青岛的夏天确实很美,非常适合举办艺术节。经过多年的坚持和努力,我们在大提琴学生群体中赢得了很好的口碑。

  首先,我们的艺术节只专注于核心内容,不参与吃、住、行等繁琐的事情,这些与音乐无关。我要将特别好的音乐、音乐会带给大家,将很多优秀的大提琴演奏家带到你的“家门口”演奏。和其他艺术节不同,我希望学生在上课之余有很多机会听到世界各地优秀大师的演奏,感受他们对音色、节奏的处理,领略音乐家、艺术家的魅力,这些只有身临其境、只有亲耳听了才能体会到。

  其次,我们的大师班没有一对一授课,而是全开放式的。比如说,学生跟着一位老师上完课,转身听到另一个学生在上课,听到一首曲子是自己拉过的,发现“我们的问题是相似的”,可以继续跟着学习,这样就能遍学众长。要是不同老师意见不一样怎么办?这就像吃饭,你只吃萝卜吗?只吃牛肉吗?学生们经常听到各种各样的老师演奏,这就是营养。不同的意见在你试过之后、消化过之后,你会得到自己的处理方式。

  学音乐这件事因人而异,每个学生都不一样,捷径就是去模仿,但我希望他们通过听音乐会、听大师课,逐渐形成自己对曲子乃至对音乐宏观的见解。比如,有人希望我拉得非常“奔放”,但是对“奔放”这个词的理解就因人而异,有人认为“奔放”是音量上的体现,有人觉得“奔放”是颗粒性的体现,有人觉得“奔放”是速度上的体现。你自己要清楚,听到三种不同的“奔放”之后,才有权利、有能力去判断哪个“奔放”是你想要的,甚至是“奔放”的“结合体”。

  记者:您跟各大洲的交响乐团合作过,从音乐角度来看,交响乐跟城市的大小相关吗?城市越大,越有好的交响乐团吗?

  秦立巍:不一定。德国有一个班贝格,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城,但这个城市的班贝格交响乐团是一个欧洲A团,跟柏林爱乐乐团是同等地位的顶级乐团。人口与交响乐水平不一定存在关系,曼彻斯特只有300万人口,却有哈雷管弦乐团和BBC爱乐两个著名的交响乐团。

  当然,城市大,选择自然多,但城市大小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我觉得关键是要有音乐学院,有完善的音乐教育体系。此外,城市的生活方式、经济状况也非常重要,经济活力也是交响乐的一个影响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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