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桐

　　《桃花园记》是著名诗人陈亮的一部长诗，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现实又奇幻的乡村世界。陈亮以此诗献给故乡北平原和北平原上即将消失的桃花园，以及那些在此消散或疯癫的亲人。这是诗人的桃花园，是他构筑的精神世界，寄托了诗人关于故乡与远方，关于社会与人类，关于生命与人性，关于世界进程等命题的思考。这也是许多人心中的桃花园，这样的感受有些来自现实，有些源于梦中，都是他们心间挥之不去的乡愁。

　　如果陈亮那一代人见证了这个时代的飞速发展，那么迟来三十多年的我们，就是尽享这个飞速发展时代成果的一代人。但我却能在陈亮的“桃花园”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桃花园”；我能够在这相距甚远的时空中，在诗人生长的北平原和我生长的城市间找到些许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相同的情感与追忆。

　　我看见了自己儿时的童趣与对外面世界的向往，看见了上一代人出走桃花园后在喧嚣尘世中的迷失与挣扎，看见了垂垂老者重返故乡时的酸涩与沉实。在那些远离桃花园的日子里，仍旧无法摆脱的“桃花梦”，或许就是我们每个人最初和最后的向往。就像《桃花园记》里的那个“黑洞”，它会吃人，却总有人不断地想要去一探究竟，所以我们矛盾地赶上列车，脖颈上依旧戴着那块桃核刻的“玉”，以记住来时的路。

　　这个时代的发展实在太快了，飞一样的速度。昨天还是庄稼地，今天就长出了摩天大楼，牛羊变成了汽车，村庄变成了城市……仿佛在科幻小说中看到的情节被空投到了现实。诗人在感叹时代伟力的同时，也在时刻警醒：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如绚丽的泡影般悄然散去。

　　所以，《桃花园记》注定是一部以恍惚、魔幻、寓言或者神话为底色的作品，这是时代赋予它的先天基因。移动互联、虚拟世界所带来的惊喜与困惑似乎越来越多，而现代人却不自知，这不仅仅是诗人的自觉行为，也是许多人的反躬自省。我们要做的，既不是都市文明的批判者，也不是网络文化的否定者，而是置身新的时代，以更开阔的视野和多维度观照，重新审视这个时代的各种问题和挑战。世界还需要另外一种声音，那就是“让城市留住记忆，让人们记住乡愁”的新时代召唤。诗人正是基于这样的思考，而以一首长诗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现实又奇幻的乡村世界，打捞并串联起关于这个世界的纷繁记忆，唤起人们对乡村乡情乡愁的真诚回望，重构人类最原初的念想和最朴素的情感。

　　“我们迷途知返，又返而重迷。”

　　再来一次，我或许依旧会这样选择。

　　我怕永远停留，又怕永远出走。

　　想象的世界有多无限，真实的世界就有多狭隘。所以，当我们身处一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时代，尤其需要一种更高意义的引领力量。

　　布谷的叫声，是善意力量的闪光，不知归于何处，却总会萦绕在我们身边。“鸟人”是原始与现代的碰撞，是乡村自然生命与城市化生命的象征和对照，矛盾但又必须统一，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接受城市的躁动和猎奇；也可以看作是人类形象的一个隐喻，视觉上的庞大和内在的羸弱，其实是现代人自以为是的缩影；所有的生命都是大自然的孩子，不管人类文明如何走向，和谐多元的自然生态系统才是人类最好的家园。“桃木雕”是“桃花园”的缩影，当被高价卖出的那一刻，身在喧嚣尘世中的“我”意识到故乡已失，但在心中故乡又永生。当瘟疫蔓延的时候，“天使”从天而降，展开隐藏的翅膀救人于水火，而当面具终于褪下时，他们不过是“桃花园”里心有善意的普通人。我愿意相信所有的人都曾经是天使，展开的翅膀是悲悯的延展，生长在良善之上；我祈愿，救人于水火时展现的翅膀，不要因为尘世的积垢而再度隐藏。“积木”堆起的高处，是永远触不到的月亮和欲望无限的香气……后来终于有一天，卖后悔药的老人再也不见踪影，而我，在桃三月花讯的召唤下，风尘仆仆地归来。

　　与我一同归来的，还有无数消散的灵魂。

　　我曾经异化，如今又满身赤裸，回归桃花园。

　　从最初的桃花园出走，去远方寻找心中的桃花园时，目前拥有的桃花园还是那个当时想象的桃花园吗？当时光走过，从远方的桃花园再次回到最初的桃花园，这个桃花园还是先前的那个桃花园吗？诗人在追问，我在追问，所有人在追问—都是，也都不是。也许，桃花园永远在路上，一直在变化。

　　寻找—迷失—寻找，无休无止。

　　就像诗集《后记》的最后，相册里那双巨大的翅膀，虽然模糊，但仍然证明那只寓意神祇的鸟儿曾经真实地来过，飞翔的渴望真实地存在过。

　　我是在疫情过后的第一个阳春三月，收到了带有桃花香气的《桃花园记》，我把它当成陈亮老师带给我和这个世界的美好祈愿。那个春天有着太多复杂的情感，但我们更多看到的是万物生长，阳光灿烂。一些信念和声音，一些梦想和力量，自心底生发，就像阳春三月的一切花蕾，静待怒放。

　　“远赴人间惊鸿客”，人来世上在宇宙间不过是惊鸿一瞥，或留下些许印记，但最终要奔赴的，都是那个已经逝去永远存在一直寻找的“桃花园”。那里的桃三月，有人不断离去，有人不断归来。是分别，也是重逢，每个人都将再次见到我爱和爱我的人。

　　不负邀约，灼灼盛开。星空指引，魂魄归来。那棵每到三月就会盛开的桃花树下，永远站着我想见的人。桃花园永在，亲人们永生。

　　作者简介：李梦桐，山东农业大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