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
提及粉,人们总会想到广东河粉、云南米线,还有那爱之者视若珍宝,厌之者弃若敝履的螺蛳粉。而我的家乡合肥也有粉,而且不止一种。合肥的扬米面和南方的粉大致相似,以单一的米作为原料,口感也差不多,米香味浓郁。而粉扎则是一种米加豆类的复合食品,喜欢粉扎的人,更倾心于豆香和在口舌上的欣悦感。
四季的拉开总得有点仪式感,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款款而来时,乡人们的食物也有了相应的变换。万物冬藏,乡下人也从肩上卸下了锄头,三五成群地坐在墙根下晒着太阳,闲话一年的收成和对来年的展望。女眷们则着手准备冬粮和年货了,早早地和姑嫂妯娌们打过招呼,晴好的日子,打理好自家的杂事,约好的人腋下夹个围裙、护袖就来了。人未到,声音已至:“米可泡好了?磨子可架起来了?”随后,便是一屋子的笑语喧哗。
蒸扬米面,摊粉扎不仅是一年到头的要紧事,也是冬闲时节农妇们最热衷的事。米和豆泡好了,石磨推起来了,灶火也烧得旺旺的,八卦经正式开聊,无外乎谁家的媳妇孝顺,谁家的儿子怕老婆。在放肆的笑声中,“吱哑吱哑”的推磨声中,浓稠的米浆从磨槽中缓缓流出来。偶尔,有男人从灶间走过,会气恼一句:“一群话疙瘩,想掀翻屋顶啊!”话刚落,自家的女人就会虎着脸,拿起铁勺扬了扬。围着锅台看热闹的孩子们就笑了,难得爹娘今天有个好心情。
粉基于米浆,但最终成形的方式并不同。扬米面是舀一勺米浆放入一个四方形铁器中,晃匀置于水上蒸制。粉扎则是干锅摊出来的,用油脂擦一下大铁锅,倒入一勺米豆复合的浆液,迅速用一个竹筢摊匀,对火候和时间都有更高的要求。
蒸扬米面和摊粉扎时,孩子们是断不会外出疯玩的。热气腾腾的扬米面、干香的粉扎早已拽住了他们的心。大人口中那句“趁热吃”,是他们最期待的话。刚出锅的扬米面一口下去,浓浓的米香味里,隐着微微发酵的酒气。蘸过了糖的热扬米面,又甜又糯,正在忙活的大人都忍不住要尝尝。
晒粉是个细心活,一张张出锅的扬米面或粉扎,轻拿轻放,晾在提前搭好的竹竿上,看上去颇为壮观。待晒到半干时卷起切条,散放在大簸里风吹日晒,干透了便是整个冬天的好饭食。到城里走个亲戚,也是极好的伴手礼。
粉扎,下锅后易浑汤,煮久易碎。如果储存时间长了,粉里的豆油容易产生异味。当初,老合肥人做粉扎时,只是在冬闲时节做点尝个鲜。但总有一些远行人舍不下故乡的味道,人们经过多次试验,将粉扎脱脂,现在的粉扎都有了较长的保质期。
汪曾祺先生说:“很多菜都是馋人瞎琢磨出来的。”我算是个馋人,平时喜欢捣鼓些吃的,更是忘不了家乡那浓香的粉扎味。现在购物方便,我家中一年四季都备着。粉扎有多种吃法,水煮、凉拌、炒制皆可。改良后的粉扎因为加了玉米粉,水煮时,汤清滑爽,嚼劲十足。加了豆等杂粮的粉扎有一种笃定,无须依赖浓油赤酱与高汤,白水煮后撒以青菜,颜色清爽,豆香浓郁,我觉得是对味觉的最大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