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琪瑞
我一直以为母亲喜欢花,更喜欢吃花,这是小时候的印象。
春天,从春分到清明,是乡间各色花儿最繁盛的时节。母亲常带着我们到田野上山坳里,采来一蓬蓬的野花,择洗干净,做成各种各样吃食。她常说:“这些花鲜艳艳、清灵灵的,多好看哪,败落下来,任由车碾人踏,太可惜了。捡了来,掺在杂面里蒸团子,就把春天吃到肚子里了,美着呢!”我想,这应是母亲喜欢吃花的一个理由吧。
清明时节,别人家常采挖燕麦、艾草、苎麻叶、鼠麴草,洗净榨汁,和面做青团。母亲也做,可她最爱做的是花团。地头一丛丛油菜花开了,她让我们掐了花头,水焯之后,掺入少许杂粮面,拌匀团成团子,上笼屉蒸成菜花团,看着黄艳艳,吃起来香喷喷。
荒地里的野豌豆,一穗穗的花儿像展翅欲飞的紫蝴蝶,母亲带我们掐了来,揉进杂粮面里蒸花团,紫莹莹的,吃起来有股豌豆香。洋槐树上,开满了一串串洁白的洋槐花,她和我们用竹竿绑了短把镰刀,勾下来,连同嫩槐芽一起焯水,再抓一把泡过的黄豆用石臼捣碎,掺在一起,加了油盐葱姜花椒面,炒成槐花槐芽饭,香香甜甜的,很好吃。
那年月,农家日子清苦,加之春季青黄不接,母亲就用这些五颜六色的花,变换花样做成不同的吃食,让我们好好吃饭,快快长身体。她用荞麦面、地瓜面蒸的窝头,我们嫌难看,也难以下咽。野地里密密麻麻的荠菜花,一片粉白,母亲采了半大竹篮回来,用荠菜花和面,蒸成杂粮荠花团,美其名曰“雪花团”,这样我们就吃得津津有味了。这应该也是母亲爱吃花的又一个理由吧。
母亲吃花还有一个理由,她说吃春花可疗病,小病小灾可对付过去。小孩子春季常口舌生疮,母亲说苦菜花吃了清热败火;我们嗓子沙哑、干咳不止,母亲说棠梨花吃了润肺止咳。若是消化不良,她就用萝卜花、小蒜花蒸团子吃;遇到跌伤水肿,她采了桃花、迎春花做吃食。而今,82岁的母亲身子骨硬朗,眼不花,耳不聋,简单的农活照样能干。前些时候回家,我念叨起母亲爱吃花的旧事,母亲笑笑说:“别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那年月日子苦啊,俺那是想着法子,变着花样,让你们几个把粗砺的饭食吃下去,现在光景好了,偶尔吃吃花、品品春倒也不妨,可要是常吃,俺可受不了。”
停了停,母亲又说:“老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你们要记住,不论什么时候,以前日子苦也好,现在日子富也罢,都要好好吃饭,好好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