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丁
村里开始准备过年食材的时候,什么鱼呀肉呀面呀油呀,一样不能少。当然,在鲁西南家乡,豆腐特别是叶子豆腐,也是过年必不可少的菜品。因为叶子豆腐可炒、可炸、可拌、可做汤、可干吃……食用方法数不胜数。我所说的叶子豆腐和现在超市里卖的豆腐皮、千页豆腐差不多,但家乡的叶子豆腐每一层都比超市里的千页豆腐厚一些,十分筋道。筋道的叶子豆腐可用称钩挂起而不烂开,撕一块放在嘴里,有一种吃瘦肉的感觉,喷香。而父亲做的叶子豆腐便是这样的,家里豆腐作坊没有挂招牌,十里八乡却知道这个出了名的“马家豆腐”。
父亲去世有十多年了,但每逢过年,我都会想起父亲做豆腐的点点滴滴。父亲做的叶子豆腐之所以称之为“过年豆腐”,是因为平时农活太多太忙,没时间去做,只有到了过年前后,父亲才会支起做豆腐的“炉灶”,起早贪黑挣个小钱儿。
做豆腐之前,父亲先将院子收拾干净,在东墙根支起双层磨盘,在磨盘上层捆上一根木棍,算是推磨用的把手了。在厨房里的案板上放上一个长方形的桐木制成的盒子,木盒子约有50厘米高,也就是制作叶子豆腐的模具。灶膛里支一起一口12“印”的大铁锅——农村人给铁锅定义尺寸称为“印”,一“印”大概是10-12厘米。铁锅上架一个大筛筐,网眼很细很密,可以过滤豆腐渣。
一切物件准备妥当后,父亲就开始泡黄豆了,黄豆是一粒一粒精心挑选的。父亲说10斤黄豆能出18斤叶子豆腐,不能多出不能少出。出多了,豆腐不筋道,容易散、烂;出少了,豆腐会发柴、涩,口感不好。黄豆需要用井水浸泡8小时以上,泡好后,将水沥出,一小勺一小勺舀在磨盘上中间的小孔处,就开始推磨了。
4点钟不到,父亲就架起只有5瓦的灯泡,弓着腰围着磨盘一圈一圈地转。磨碎的黄豆便从上下磨盘之间的缝隙里以白色沫子形状“吧嗒吧嗒”地滴在磨盘下的大盆里。推磨的父亲头上冒着“白气”,袅袅地缭绕着,伴着浅薄的雾气点亮黎明。待我们起床后,父亲已经推完1-2个豆腐了(父亲将10斤黄豆做出的豆腐称为1个)。父亲将大盆中的混合物搬进厨房,谨慎地倒进铁锅上的筛筐里,踩着木墩,用如泥抹子状的板子推压混合物。乳白色的汁液便从细腻的筛网中落进铁锅里。
豆浆压好后,开始烧火蒸煮。父亲用火力很旺的玉米芯作为烧柴,拉起呼呼作响的风箱,红黄蓝的火舌舔舐着漆黑的锅底,映照着父亲铜红的脸庞,整个厨房便弥漫着年的味道。烧煮豆浆虽然需要硬火,但也必须得掌握好火候,烧火尤其到了锅快烧开的时候,父亲总会亲自上手“调理”火候。
豆浆开始微微翻滚,父亲立刻用水浇灭灶膛里的火星,用大勺将豆浆舀进瓮里。最关键的一步到了——点豆腐。俗话讲“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记忆中,父亲用的材料不是卤水,而是用干净的草木灰和一种白色的块状物加水充分混合,调制成“秘制药剂”,待瓮里的豆浆温度降些,便将“药剂”倒进豆浆内,用擀面杖搅拌均匀,静等蛋白质凝聚成型。
半小时后,豆浆便呈现凝胶状,也就是我们常喝的豆腐脑。到制作叶子豆腐的最后一步了。父亲用大勺将豆腐脑舀进案板上准备好的长方形木盒子里,一层一层用大纱布隔开,每层舀上两勺半豆腐脑,一个木盒子大概可放10层。盒子盛满了,父亲就压上木板,木板上压上石板,石板上再均匀压上砖块,几十斤的重量。
15-20分钟后,蛋白质里的水分被挤出刚刚好的时候,蛋白质也就集结在一块了。纱布被一层层地揭掉,成型的“蛋白质页”被叠在一起,叶子豆腐就做成了。新“出炉”的叶子豆腐冒着热气,散着香味,动一下都会弹性十足地“跳动”着,不一会儿便会招来想吃叶子豆腐的邻居。一边“肆无忌惮”地品尝着,一边啧啧赞叹:“嗯,中!今天炸一些豆腐干!”
二哥负责售卖,将装豆腐的木盒子搬上自行车,挂上秤钩和装黄豆的袋子,便开始走村串巷地吆喝:“豆——腐——,换豆腐!换豆——腐——”邻村里,早早传来孩子们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伴着二哥的叫卖声,将时间推向年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