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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青报读书
跟随新一代作家的“超微小子集”叙事,重新进入我们的时代——~~~
跟随新一代作家的“超微小子集”叙事,重新进入我们的时代——
努力成为对生活有独特答案的人
  《光从哪里来》   远子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不间断的人》   双雪涛 著 上海三联书店
  《纷纷水火》   林戈声 著   单读/上海文艺出版社
  《黄昏后》   杨知寒 著 中信出版集团   在迟子建看来,杨知寒是新东北文学方阵中的独行女侠,近几年大放异彩的“90后”天才作家。这部小说集10个中短篇,关注渺小又独特的个体,选取每个人物的“内心秘密”和“高光时刻”,创造了一个戏谑之下充满厚重感的文学世界。
  《海边魔术师》   孙频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年轻一代的女作家中,南方的孙频,北方的杨知寒,文学气质与众不同,各自妖娆。”迟子建如是评价孙频。这部80后实力派作家的新小说以神秘、异域、魔幻,触碰现代性带来的无处安放的心灵困惑,探讨了人与自然、与社会以及人与人深层关系。
  《老实好人》   顾湘 著 上海三联书店   将身边熟悉的朋友的身影糅合,加入自己的催化剂,一个个新的文学形象就这样跳脱于纸面。她写一群仿佛被时代抛在身后的人,现实中他们比之远子笔下逃离大城市的青年更加羸弱,笨拙而诚实地在人世的风浪中寻求爱和慰藉。作者从他们身上看到:一个人受到特别多的限制,但还是要拼命漫游,微小而壮丽地生活。
  《撞空》   宥予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借用豆瓣书友的话:这本书的有趣之处在于描写的是一种生活的“里面”,虽然所有事情都只是发生在生活的“表面”,但还是写出了一种神经质般的内心波纹。人物有破碎感,充满裂痕。

  □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魏

  许知远对访谈节目《十三邀》的对话嘉宾选择有一个定位,就是希望寻找那些对时代有独特答案的人。所谓对时代有独特答案的人,应当特指那些于时代巨变中经历了身心历练,并在此过程中形成了独属于个体的生命思考与认知体系的人,显然,与诸多“独特”对话,才能让人们取得有关这个时代相对确定的答案。

  而作为普通读者的我们也在寻找另一种“独特”,是那些对当下具体而微的生活拥有独特答案的人——他们的生命经验相对年轻,算不得历练,思考亦称不上体系,甚至碎片化地跳脱,如同梦游般地奇思漫想,但诉诸于笔端、为时代生活做出的个体思考和解答却是独特的,充斥着新一代书写者不同于以往的变化。即便这变化存在着争议,成为文学老炮叶兆言口中“追逐流行的变化”,却也具备了另一位以阅读和写作为业的前辈唐诺所设定的两个文学“基准点”——“奇异点”和“痛点”。

  在林戈声的小说集《纷纷水火》中,我们看到她似乎彻底摒除了宏观、群体、时代的超微小子集叙事,其中《终夜》里主角所患疾病,就是对一切巨型事物天生惧怕的巨物恐惧症,在他离家彻底消失前唯一陪伴左右、让他有安全感的宠物是一只微小的蚂蚁;远子,是友人眼中纯真的思辨型写作者,他的首部短篇小说集《光从哪里来》被看作是“反文学”的范本,头篇《有福之人》即探讨难以言说的有关教育的沉重命题,那一段学生与恩师间的漫长辩论真切得让人难过、心塞,却掩藏着令人动容的师者仁心;东北新作家群体领军人物杨知寒的最新小说集《黄昏后》,是对东北小城凡俗日常和在生活里摸爬滚打的微末者的描摹,她与生俱来的细腻笔触被迟子建惊为天才;受到南方海洋气候浸染的孙频,在《海边魔术师》里探寻的则是个体身份焦虑与尊严问题;顾湘讲述身边那些笨拙而诚实地活着、温情守护着一些被时代抛弃的品质的人;宥予在《撞空》中书写面对死亡后遗症的追问:我们靠物质、名望、权势维持的,到底是什么?是生活?那生活到底是什么;双雪涛的《不间断的人》里,则闪烁着人与AI共生的未来主义情愫……

  从曾经的大时代主流叙事中出走,新一代书写者各自沉浸于个体小时代的经验悲欢和思维跳跃之中,然而他们笔下的人物命运又何尝不是当下时代纷繁琐碎的独特呈现,我们无从客观地判定文学的高下,主流与边缘,但文学曾经的边界已然打破。作家双雪涛的话或与所有新生代写作者共声,他说:“不必洁净无瑕,不必尽善尽美,甚至不必做文学的圣徒。只需不断生长、不断跋涉,以或坚定、或踉跄的步子走那条命定的长路。”在《不间断的人》里,人是不间断地进化者,而作家也是。

  可以写感受、模糊、不确定以及不明所以

  患有巨物恐惧症、痴迷于动漫手办与微雕艺术的儿子赵梦鹤;痛失亲人、在巴哈马群岛和一头猪相爱的妈妈郑欣爱的第二次人生;17岁进城打工、能听见声音同时看见颜色,有通感能力的许长生;交换杀人并携手跳崖的小白和小玉……林戈声笔下的人和事,是看上去荒诞不经,却困扰着主人公的神秘病症,那是细小、绵密、身边最亲近的人都难以理解和察觉的切身之痛。在这本名为《纷纷水火》的小说集中,作者铺陈了一份携带各种隐秘病症的奇特之人的异谈录,又像是一则时代寓言。在正常与非正常、现实与超现实、荒诞与反逻辑之间,呈现人与人关系的疏离,看见人群中那些沉默的少数人的故事。

  如果没有 2021 年《收获》杂志主办的“无界·收获 App 双盲命题写作大赛”,这位“类型文学”写作者中深具潜力的写手恐怕不会进入严肃文学的“法眼”。这个比赛的特别之处就在于作者与评委在比赛过程中一律隐去了姓名。最终,《终夜》,也就是今年刚面世的小说集《纷纷水火》中的首篇小说,在那次大赛中胜出。作为评委的李敬泽用“生猛”表达了对小说的深刻印象。同是评委的贾樟柯,则看到小说所呈现的中国家庭的苦闷、疲惫,小说所表现的从故事到语言的精炼也让他赞赏有加。

  虽然《纷纷水火》是以林戈声文学处女作的面目与读者见面,实则这位新人作家早就以写类型文学闻名,出道作就拿下南派三叔旗下类型故事大赛的新人大奖,科幻悬疑手到擒来。而你依然无法回避那些扑面而来、细腻动人的语言刻画的感同身受。她在小说《终夜》中描写患有巨物恐惧症的儿子赵梦鹤:“赵梦鹤知道他将给父母带来不解与悲恸,但一个投身于微渺的人无法向生存于宏大的人们解释清楚对于世界的不同想象,哪怕对象是父母。”“晚风里送来一些声音。它们是一些最为细微琐屑的语词,同傍晚的光线同样暧昧,同晚风同样疏散,它们像死去的人被时间冲洗干净的骨殖,懒洋洋惬意地摊在松软的泥土里,对意义与目的完全无动于衷。因此千万个人里面,只有赵梦鹤一个人碰巧遇到它们,又碰巧把它们捡拾起来,凑到耳边。”

  林戈声说:每个个体都是不同的,即便偶然处于同一种生活状态,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也各不相同,所以,仅以我的见闻还远谈不到宏观、群体、时代,它只是一个小到不可能具备任何信度或效度的超微小子集。幸而文学可以包容这样微不足道的子集。我可以写感受、写模糊、写不确定、写不明所以。

  在《纷纷水火》这本小说集中,特别是同名的小说中,官方公告、小学生作文,文字版的网红直播、录像以及日志等多种叙事手法的混搭传递了与时代的纷繁芜杂同构的微妙信息,也让我们重新审视小说形式的边界。

  阎连科曾呼吁说,勿再走过去作家的老路,要做文学的破坏者。新奇与反传统,似乎正在成为新的文学准则,它不再对人物、情节与完整性做过多要求,而是期待极致的想象力和与众不同。“他们其实始终在生活里试图完成对人生的一种超越,去做几乎不可能做成的事情,去解决几乎不可能解决的痛苦……”这是林戈声小说中人物的命运,也是作为严肃文学书写者的她试图努力做到的。

  除了紧追时代,生活还有另一种答案

  “逃离大城市后怎么办?”这个标注在远子新书《光从哪里来》封面上的醒目问题,是一个富有时代趋势的社会议题,更是作家远子的个人困惑。32岁离开北京,回到湖北老家的县城和农村生活,远子继续写作,并自认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失败者,他常常反思:除了越来越整齐划一地紧紧追赶时代,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吗?

  远子的朋友们称他是现实的卡夫卡,依然保持着一份纯真,他会在跟朋友日常吃火锅时,隔着氤氲的白气突然发问:你会不会经常感到绝望?这也成就了他小说的内容和样式。他的小说充满了类似苏格拉底思辨意味的对谈,《有福之人》中,是面对理想与现实的落差、精神困顿的学生与曾经的恩师之间的一场漫长问答:“……你不是必须选择相信制度,可是应当选择相信。对于普通人而言,相信现有的秩序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们无力去创造新的秩序。”“那么真理呢,真理就没有意义了吗?一个正直的人难道不应该追求真理?”“被真理诱惑,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最容易犯的错误。你想想看,我们可能会喜欢爱人的头发、眼睛或皮肤,但绝不可能爱上她的内脏,也不会想去看她五脏六腑长什么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普通人根本不需要、也承受不了那些可怕的真理,……一个正直的人应该追求真理,但绝不应该将其公之于众,而应该小心翼翼地将其维持在必要的限度之内……”“那人类就不需要启蒙了吗?照你这么说,人类社会还怎么可能进步呢?”“人类、启蒙、进步,这不过是些无聊的术语,是学者的纸上游戏,普通人根本用不上这些大词,他们需要的只是照亮面前那一小步路的光。……”

  远子的作家朋友东来说,远子的小说有“反文学”的特性,他会把一些花边的东西,那种我们觉得非常美妙的东西,剪除掉,留下苦苦的浓缩的那部分,远子是一个无限贴近这个时代,并且去寻找时代痛点的人,他并不做任何美化,反倒会把痛苦的部分加以描画和重制。他写的东西很黑很重。

  但是正如小说中的老师给了自己的学生最后的微光,作家自己也在书写中找到了人生的另一种答案:“我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试讲的板书,透过在阳光中雪花般飞舞的粉笔屑,我好像看见了自己日复一日在教室里踱步、在学校里穿行的余生。在这种不断注入意义、螺旋式上升的重复之中,死将彻底失效。和方老师一样,即使心中的巨石滚落下来,我也拥有了一次又一次将它们重新推上山顶的力量。我终于也成了一个有福之人。”

  承认人的渺小,它只是不间断人类的一环

  波兰科幻作家莱姆在他的经典名著《技术大全》中说:“如果一个人对生存于其间的世界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就必须自己行动起来。”对于一名小说创作者而言,他的行动即是在想象和虚构中思考真实。双雪涛在他的最新小说集《不间断的人》中,呈现了人心与科技,经历与幻想,现实与虚拟的深刻关系,它们共同组成探索写作可能和生活答案的巨阵。

  这些写于疫情三年的小说,承载着三年间世界的巨变,以及由此引发的作家思考边界的改变。双雪涛在说明他为什么会写下那篇与小说集同名的《不间断的人》时,提到了一首英文儿歌《Puff The Magic Dragon》,歌中讲到一条龙和一个小男孩在玩耍,龙是不死之身,但小男孩儿会变老,这也让龙对于人的认知产生了改变。创作的灵感由此而生。

  至于为什么叫作“不间断的人”,源于小说开篇一段漫不经心的电梯里的对话:“他说,弹钢琴的是您吧,最开始是《印第安鼓手》。女孩说,不是我。他说,对不起。女孩说,没关系,我也想知道谁在弹琴,每天我起来没有听见钢琴声,就知道又睡过了。安东说,好句子。女孩说,什么好句子?安东说,我说您刚才说了一个好句子。女孩说,不是句子,是真实情况,我刚才还以为弹琴的是你呢。安东说,为什么您觉得是我?女孩说,因为看你就像一直坐着的人,而且也像个不间断的人。安东走出电梯时心里想,不间断的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没有裂缝,不间断的人,可不是呢。”

  对于作家本人而言,“不间断的人”的联想,则出自一个小手术,他的膝盖里钉进了几根小钉子。“我觉得我作为一个人,其实我身体里会有一点点金属,或者不一定是金属,是一个‘其他’的东西。这就涉及到了人和机械或者人与人工智能的结合,将来会是一个趋势。”关于人的概念也是同理,“人会不停地变化形态。但人之所以为人的核心是什么?这可能就是小说想要探讨的东西。当你的形态,你的零件,你的外形,甚至你的思想都在跟科技的发展产生关联,那么人的核心的东西是什么?”也许正像莱姆说的:借助技术手段,人族正在转变成机械神灵!

  小说中有一处细节,当AI刁仰光第一次品尝水果:“安东终于忍不住说,这瓜是生的。刁仰光抬起头说,是吗?生的吗?……你说的生的意思是它没有衰败吗?安东一时回答不出,想了想说,不是衰败,是在生和衰败之间有一个临界点,那个临界点就叫作甘甜。刁仰光拍手说,说得好,不愧是语言的行家。安东说,这不是语言的行家,这是一种认识。”在《不间断的人》的创作谈中,双雪涛写道:“人只是不间断人类的一环,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这时候个人的渺小是最好的安慰。”这是文学给予我们的关于生活的又一种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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