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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随笔
母亲针线

  樊泽宝

  光阴落隙,流年似水,转眼又到岁末。在享受新生活,不再为过年而繁琐劳累的同时,昔日的年景却总是难以忘怀,尤其是对母亲为全家“穿新衣、戴新帽”而付出的诸多艰辛记忆犹新,且回味不尽。

  很多人忙年是在腊月,而母亲则是忙全年。当年那吱呦吱呦的纺车声、煤油灯芯爆出的噼里啪啦声和麻绳抽拉鞋底的嗤嗤声似乎仍响在耳边,被灯光放大并折射在墙壁上虚虚晃晃的影子总在眼前。

  为了让我们新年欢乐,勤劳的母亲不知道做了多少针线。当时生活条件差,我们家兄弟姐妹六人的穿着全靠母亲一针一线缝制。她身边总有一个针线笸箩,里面盛着形状各异的碎布,缠满各色棉线的线锤,针锥、顶针和缝衣针等针头线脑,还有一本夹着用课本纸或报纸剪成的各种尺码鞋样的泛黄的厚书。

  当时生产队每年都种棉花,深秋收摘后分给社员。各家将籽棉拿到大队弹棉屋弹成絮棉,然后用包袱包回家。母亲将弹好的棉花分成三份,一份留作续棉被,一份用于给大人孩子做棉衣,一份用于纺线织布。

  将布织好后,母亲买一种叫“臭电”的黑或兰的颜料,在春秋干燥的某天用大锅烧水将“臭电”煮化,然后把粗布展开放锅里,不时用木棍挑着反复浸泡,使其均匀着色,染好后拿出放到院子里铁丝上晾晒,晒干后再拿到河里漂洗,直到不掉色了再晒干,便是一家人所用的布料。

  因我们姊妹六个,布料有限,不能每人每年换新衣。母亲根据各人衣服的长短和破旧程度,给这个换个褂子,给那个换条裤子,把大的穿小了的改给小的;若烂得再也不能穿了就拆成碎布片,用于日后糊袼褙、做鞋用。

  那时穿的都是大腰裤子、布扣、站领褂子,母亲从每年秋后就开始剪裁缝制,一直要忙到腊月底。除夕或正月初一的早上,母亲拿出给我们做好的新衣服和新鞋,让我们换上,“穿新鞋,走新路”图吉利。每当穿着一新时,姊妹几个除了新鲜兴奋外,还多了几分自豪感,因为穿着好衣服上街会引起伙伴们的羡慕。孩子的衣着是家长的脸面,看到我们个个眉开眼笑的样子,母亲也倍感欣慰。

  除了缝制衣服外,母亲忙年时还做鞋,或单或棉因人而异,基本是每人一双。做鞋需先“打袼褙”,当地叫“打确子”。母亲破衣服、烂布片等洗净晒干,在天气干燥的日子,将加工面粉箩下的麸子箩出粉末,再加上一些地瓜面和少许面粉熬成一锅糨糊,找一块面板或旧门板,把糨糊抹在上面,粘上一层碎布,再涂抹一层糨糊,再粘一层布,不留间隙。用作鞋底的布一般要贴四五层,做鞋帮的一般贴两层。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晒透,变成硬邦邦的袼褙后,就可以做鞋了。

  做布鞋最麻烦也最辛苦、最费力的活就是纳鞋底。鞋底,是按鞋底“样子”裁剪出袼褙,再包上一层旧布,一层一层码上好几层,再把这好几层鞋底用细麻绳密密麻麻地缝在一起,这叫“纳鞋底”。因为鞋底要和地面经常摩擦,为经久耐用,缝鞋底都用细麻绳,是母亲提前加工出来的。加工这种麻绳,母亲叫“嘎麻绳”,就是把缕细的麻丝在“播古锤子”上通过旋转上劲,之后由单股合为双股。“播古锤子”是用牛大腿骨头做的,中间打个孔,钉上个长钉子,简单点的也可用细长地瓜中间插根筷子凑合,无论哪样,都是通过转动给单股麻线“上劲”,方便下一步把单股麻线合成双股麻线。

  鞋底做好后,接下来就是绱鞋帮。把已做好的鞋帮一针一针缝到鞋底上,一般都是从鞋跟开始,这样比较容易固定鞋面。母亲用锥子把它们结合在一起,用粗棉线缝合,此时纳过的鞋帮和鞋底很硬,不用锥子先扎个孔,再大号的针也缝不动。

  鞋帮绱好后,为了使鞋子穿到脚上不紧不痛,会用“牚子”牚一下,这种工具方言叫“楦头”。这样,一双布鞋就算是做好了。最兴奋的是新鞋快要做好时,守在母亲跟前,耐心等着缝完最后几针。母亲便让我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脚。我会立马蹬上,如合适则高兴得在睡觉时放在枕头下。

  母亲做的鞋底针脚密密匝匝、稀疏均匀、松紧适中、大小一致,边角用白布条包裹着美观漂亮。后来用橡胶轮胎皮,将尺码画好后,用锋利的菜刀削割,因胶皮硬且夹针,用针扎不透,绱鞋帮时便用带倒钩或凹槽的针锥拉线引针。

  那时农村照明还没用上电,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手拿着鞋底,一手拿着锥子和针线,手指上带着顶针,扎一个眼,引一线,拔出针,连抽带拉,把麻绳拉紧,吱儿吱儿地纳着鞋底,一只鞋底要纳成百上千次。棉鞋底厚实,有时候针穿过鞋底拔不出来,她就用牙齿咬住针往外拔;钢针因使用频率高而发热,穿插时针尖发涩,她便不时把针在头上摩擦,摩擦后的针沾上母亲头发上的油脂后,便润滑了很多,扎进鞋底时也便顺畅了。有时到了深夜,犯困的母亲不小心扎到了手指,轻则疼痛,重则流血,她就把手指放在嘴上吮一下。我们那时穿的鞋上,经常有母亲的血迹斑点,直到鞋子穿烂了,血迹斑点依然存在。童年的手工鞋呀,凝聚着母亲浓浓的爱和艰辛。

  除了忙活我们的衣着,母亲还要忙着做过年的面食,这一切都忙完了,年也就到了。时光蹉跎,岁月如歌。曾经温暖了几代人的粗布衣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身份可改,地位可变,在忙碌中享受的那种特有的年味却让人难以割舍、魂牵梦绕,今天回忆起来依然特别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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