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简介
郭爽,1984年生于贵州。作品发表于《收获》《作家》《山花》《钟山》《西湖》等。出版《月球》《我愿意学习发抖》《正午时踏进光焰》。获《小说选刊》年度大奖·新人奖、《钟山》之星·年度青年作家奖、山花双年奖·新人奖、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储吉旺文学奖等。
郭爽
近日,作家郭爽小说集《肯定的火》由译林出版社出版。书中收录《拱猪》《九重葛》以及新作《烧画皮》三篇小说,以独特的叙事视角、有血有肉的文字,探讨时代、亲情与自我认知,自然呈现三对女性的坚韧与美好。
或许我们都曾有这样的心路历程:20岁时迷茫,30岁时焦虑,40岁时蓦然惊醒——我们努力追赶社会的时钟,内心的小火苗却越来越微弱。郭爽在《肯定的火》里写透了这代人的成长之痛。作为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首奖作家、电影《草木人间》编剧,她用三个跨越年龄层的故事,揭开了现代人,尤其是现代女性最隐秘的成长困境。
《肯定的火》中的三位主人公,都是现实或精神上的“女儿”,都以“女儿”、晚辈的身份,努力理解时代、长辈、自己,寻找能照亮世界的肯定的火。面对现实中或精神上的母亲,既有天然的爱意,也有疏离与尊重。
《拱猪》中的青春期少女在亲情中受伤,与母亲之间有着控制与反控制的角力,但更让人动容的是她最终对母亲心生怜意,愿意向母亲妥协并抚慰她。《九重葛》中而立之年的女儿们还乡,自觉担负起解决家庭难题、照顾父母长辈的重任;在精神上把前辈焦安白当作母亲的“我”,在焦安白去世后,更诚实、认真地面对自己的命运,有了“去伪存真”的勇气,“成为自己”的笃定。
母女关系、时代洪流与自我觉醒,在郭爽笔下化作炽热的文学火焰。她们的故事是对平凡生活的深情礼赞,也鼓舞着每一个在困境中挣扎却从未放弃的人。郭爽通过女性视角与细腻心理刻画揭示人际关系的复杂性,并在虚实交织中探索个体与历史的深层连结。小说家格非评论道:“郭爽的作品有深度、烟火气、扎实感。她不是坐在书斋里面想出来故事,她真的对普通人的生活有某种体察。她了解一个地方,了解一个地方人的生存。”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张新颖则认为:“郭爽的叙述是在克服阻力的运动中前行的,它展现的不是一条平滑轻快的道路,而是文字与生活世界摩擦、咬合留下的深切印痕。由这贴着精神和肉身的砥砺,产生出饱满的实感,绝不耀眼夺目却暗自生辉的质地。”
不仅如此,《肯定的火》最珍贵之处,在于它展现了成长的完整图景:少年时的莽撞与迷茫,青年时期的挣扎与重构,中年时期的沉淀与觉醒……每个人生阶段的经历,不论好坏,都可以像《烧画皮》里停电之夜焦安白擎在手中的蜡烛,在生命的某个转角,汇聚成照亮前路的“肯定的火”。
精彩文摘
烧画皮
以这个房子为圆心出去晃荡的次数越多,对方圆三千米的布局和空间越是熟悉,整个人、整个身体就越沉静,看不见的城市与我体验的这座城市逐渐融合,变得更真实。
全岛大停电的那个晚上,跟平常一样,我傍晚时分出门。从住处推门而出,往北走五分钟,经中华路二段,就会到南机场夜市,废弃的军用机场改建成这座城市里最常见的半露天市场。而往南走,途经凉面店、意面店、理发店之后,会经过青年公园、社区中心。
这天我选后面一条路线。风摇动树,吹起女人烫过的蓬松卷发和丝质裙摆,前面就是淡水河了。我沿着河往前走,一直往前,没什么理由,只是想让自己一直走,不要停下来。有些路段极荒凉,水边长满芦苇和不知名的植物,偶有牵狗的人擦肩而过,能看见对岸零星的高楼。河水浑浊,我行进的方向与河流动的方向相逆,风景有时被桥、道路或建筑截断,更多时候只是服从于河。我有心事,似乎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想。直到一座低矮的、几乎半埋在地下或者像从泥土里钻出的神龛挡在路中,我决定折返。天慢慢黑下来,我放弃河边的步道,走到沿河而建的公路上去,摩托车多过汽车,噪音震天,街道丑陋,路过玻璃店、五金店连缀成片的街区时,我停下来买一支水,再继续往前。我不会骑摩托,没法像本地居民那样风驰电掣地掠过或者浓缩热带风景,但也不想坐车,车窗玻璃会让我错失许多。天阴下来,像要转雨,加上黄昏时光线渐次耗散,我融入雾般的氛围里,对这个城市陌生而乏味的一面开始失去耐心。就在我接近所住街区的边缘时,咚的一声,天空中伸出一只大手打了个响指,所有的光消失了。
后来,新闻播报、匆匆赶来与我碰面的房东意儒,以及更多的信息与意外,才拼组出此刻的事实,需要此刻后的十二小时甚至二十四小时的回溯,我才知道这是一次事故引发的全岛大停电。停电的两个多小时内,全然黑暗,如果没有置身其中,看到人、车、狗、植物全变成难以分辨差别的团团黑影,短暂地失去空间、时间甚至重力,恐惧而后轻松,甚至极大自由,那么,我便不能更好地记住我见到焦安白的那一瞬,不会记得那么清,记得那么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