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美援朝志愿军老兵的记忆里，每年初春，朝鲜的冰天雪地里总有一种红色山花盛开，朝鲜人民称它“金达莱”。高山战地上年轻的志愿军战士，就像一朵朵不畏严寒、迎风绽放的金达莱，面对强敌顽强不屈，用青春和热血书写着历史。

　　89岁老兵赵忠

　　高山上盛开的金达莱

　　赵忠，1935年6月出生，河南洛阳人，1952年9月入伍参加抗美援朝，在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二十兵团67军某师担任译电员，1962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84年12月退役，现为青岛市军队离休退休干部服务中心第三分中心伊春路院区第二党支部书记。

　　排长牺牲成了“战地第一课”

　　1952年7月，抗美援朝战争进入紧张阶段，中央军委机要干部学校来到洛阳选拔学员，年仅17岁的赵忠满怀热忱地报名，从洛阳中学70余名毕业生中脱颖而出。

　　临行前，母亲连夜为他缝制了一双线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忠便毅然踏上了保家卫国之路。入伍之初，赵忠先被派到长春市中央军委机要学校学习，后来因前线战况紧张，赵忠紧急从安东（今辽宁丹东市）赶赴朝鲜。“当我渡过鸭绿江赶到朝鲜新义州时，只见遍地废墟，城市上空空袭声、警报声几乎昼夜不停。”赵忠回忆道。

　　在赵忠奔赴师部的途中，每到夜晚，敌机都会以灯光作为袭击目标。赵忠一行人只得关闭车灯，摸黑前行。有一次，大家等到敌机离开，便开灯行驶，不料敌机去而复返，发现车灯后立刻开始俯冲轰炸。炸弹像下饺子一般倾泻而下，久经沙场的排长大喊着让大家下车躲避，突然一颗炸弹向着他们落下来，排长当即扑倒战士，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炸弹在他们身旁爆炸。敌机飞走后，大家翻身看向排长，只见他的后背已被弹片击穿，鲜血汩汩外流，染红了军装。大家哭着去捂排长伤口，排长断断续续地说：“不要管我，继续走！”说完便没了气息。大家哭着安葬排长后，又匆匆赶路。

　　“时至今日，排长牺牲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这是我的‘战场第一课’。此后70多年里，这一幕一直镌刻在我脑海，难以忘怀。”赵忠沉重地说。

　　坑道中收到母亲去世噩耗

　　到达师部后，赵忠快速进入译电员角色，迅速投身战斗。“虽不能在战场上与敌人正面厮杀，但能发挥所学所长，用好脑子、笔头子打仗，我感到很欣慰。”赵忠沉重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喜悦。

　　战火之中，来自国内的家书显得弥足珍贵。“赵忠，你的信！”通讯员高喊道。在炮弹近在咫尺的爆炸声中，赵忠接过书信，立即读了起来：“忠儿，八月间的信已经收到了，知道在朝很好，祖母甚喜，现有一事告诉你，不要悲伤，就是父到开封学习，你母有了病，四个多月的治疗，病情仍然加重，不幸于9月16日下午2时20分不治亡故。”读到这里，赵忠心痛欲碎，但他没有声张，悄悄藏起书信，继续投身战斗中。直至夜深，赵忠才敢拿出书信继续阅读，他读着读着失声痛哭，手里紧紧攥着临行前母亲为他缝制的线袜。

　　珍藏金达莱献到母亲坟前

　　战场上，寒风凛冽，枪炮声响个不停；坑道里，赵忠借助密码本解密摩斯电码、翻译机密电文，每天至少形成一份战场情报。在对敌作战中，赵忠多次因截获敌军密电而立功受奖。后来，抗美援朝战争接近尾声，停战谈判也在打打停停中曲折进行。此时，朝鲜北部山区冰雪消融，漫山遍野的金达莱含苞待放。

　　一天，赵忠和战友们钻出坑道，惊奇地发现，一团团、一簇簇如血染般的金达莱花竞相绽放，如同志愿军战士火红的灵魂。赵忠小心翼翼地拾起雪地上的一朵金达莱，把它紧贴在胸口上，然后朝家的方向跪地磕了三个头，这一幕让同行战友无不动容。当晚，他在花瓣上写下“一九五三年五月二十三日于朝鲜白牙山”，他的内心在此刻无比坚定，自己和战友们一定会打赢这场人民战争，待到战争胜利时，他要拿着这朵金达莱到母亲坟前跪拜，以报哺育之恩。

　　91岁老兵张公臣

　　869高地上的冲锋员

　　张公臣，1933年9月生，山东泰安人，曾任职于海军第一训练团。1951年，18岁的张公臣随志愿军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先后担任过机枪副手、机枪手、通信员、警卫员，荣立三等功1次。1989年8月退休，现为青岛市军休服务中心第三分中心军休干部。

　　从机枪副手到警卫员

　　1951年元旦前夕，张公臣响应当地部队动员，报名加入志愿军队伍。报名后的第二天，他便和新兵们集中赶往泰安市区，随即乘火车前往东北黑山县进行入伍集训，苦练掷手雷、打枪、拼刺刀。两个月后，部队在丹东集结，跨过鸭绿江，直抵朝鲜新义州，随即在深夜向南行军。此后，张公臣一直随部队穿梭在山林之中，冒着枪林弹雨或冲锋或坚守阵地，直至1953年7月27日深夜12时停战。

　　入伍伊始，张公臣作为优秀新兵，被补充到轻机枪班，担任机枪副手。每次战斗，他都会身背4个机枪盘子，为机枪手换枪盘、装子弹。历经数十场战斗后，因作战勇猛，张公臣成为机枪手。在一次协同炮兵作战中，他负责机枪压制，掩护部队撤退。刺骨寒风中，他坚守阵地一天一夜。后来，因枪法准、动作快，张公臣被调到连队担任通信员。因通信工作完成出色，他又被调到团政委身边担任警卫员。

　　战场上吃了一个月野菜

　　赴朝作战，张公臣同其他战士一样，配备了一支步枪、四颗手雷、一把铁锹。“当时敌人用飞机和大炮不断轰炸，我们的队伍只能夜里行军，白天找地方隐蔽起来。”张公臣说，部队隐蔽时，每名战士拉开7—10米的距离，挖个小坑，捡些树枝、杂草垫一垫，抱着步枪和衣而卧。饿了就吃些炒米炒面，渴了就喝从河沟里舀来的凉水。每人携带4小袋粮食，后来炒米炒面吃完了就吃生米，很多战士都吃得消化不良。就这样，队伍沿鸭绿江向南行军一个多月，成功接续了历经5次战役后撤下来的战斗团。

　　1952年，敌军炸断了清川江大桥。“炸桥以后，我们的物资运不上去，战士们吃了整整一个月蚂蚱菜！”张公臣激动地说。当时每个班都要派一名战士采挖蚂蚱菜，炊事班用热水把蚂蚱菜烫一下，撒点盐，让战士们充饥。

　　吃了一个月的野菜后，清川江大桥恢复运输，志愿军战士个个面黄肌瘦，昂扬的斗志却丝毫不减。

　　担任突击队员攻占高地

　　发生在869高地（因高度86.9米得名）上的战斗让张公臣此生难忘。战场上，志愿军战士在100高地上与869高地上的敌人对峙；战场下，我军与敌军在谈判桌上周旋。谈判桌上谈不下来，我军就在战场上主动出击。

　　869高地与100高地之间隔着一条河。1952年10月2日，部队下达命令：必须拿下869高地，为谈判赢得筹码。张公臣所在的连队担当突击队。夜里，在炮火掩护下，他们冲锋到河边隐蔽，静待进攻信号。晚上9时许，进攻信号一响，榴弹炮营开始急速射，10分钟后再进行等速射（可以冷却炮筒，提高打击准度），交替进行了六轮炮击。随后，突击队用4根爆破筒连接成“铁桥”过河，再炸开蛇形铁丝网。张公臣和突击队员鱼贯而入，抱着炸药包炸掉敌人的工事……晚上12时，志愿军攻占了869高地，突击队壮烈牺牲26人。后来，869高地成为谈判桌上的重要筹码。而这座高86.9米的小山包在志愿军战士猛烈攻击下，被削平了山头，“‘86’还有，那个‘9’没了。”张公臣骄傲地说道，“现在国家富强了，没人敢欺负我们。我很高兴能活着看到生活一步步变美好！” 

　　观海新闻/青岛早报记者 吴涵 通讯员 游潇 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