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山一般巍峨

青岛早报 2023年04月06日 清影

  ●清影

  那一日,他慢慢地走过来,微微耸着肩膀,腰身有些佝偻,面上带着尽力放松的表情,脚步略显踉跄,手里握着医保卡和病历,看了我一眼,用低沉的声音说了句:“你来了?”我能看出来,他是在极力隐忍着痛楚。

  那天清晨,我刚到单位,就被母亲电话里急急的语气吓得心脏不舒服,赶紧放下手上的工作开车回家,带他去医院。

  上了车,他拘谨地坐在后座,满是歉意地说:“闺女,耽误你工作了,让你担惊受怕了。要是你妈能陪我去医院,就不用你来回接送了。”彼时,母亲正处于抑郁症康复期,长时间的频繁奔波已经让我疲惫不堪,不免有些烦躁:“都告诉你们若干次了,怎么就不听话呢?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提前说,不要拖到最后,突然这样打电话多吓人啊!”从后视镜里,我看见他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终是没说。

  到了医院,我耐着性子带他做了各种检查,最后确诊是肾结石,马上住院。住院期间,他积极治疗,我侍奉左右,一切还算顺利,慢慢我也忘却了这件事。

  过了很久很久,有一次回娘家,母亲无意间说起他那次的病状:“早晨不到四点就疼得在床上翻滚,我说赶紧给你打电话吧,他说这么早你还在睡觉,先别喊你。一直熬到八点半了,他才让我给你打了电话。”

  肾结石导致的剧痛,一般人是极难忍受的,他硬是忍了四个多小时,只为让我多睡两个小时,然后送儿子上学。我只是在他有困难找到我时,给予了他力所能及的帮助。而他身处痛苦之时,周全的却是我的全部。

  某日,想起小时候的往事,我在微信发了朋友圈。

  “你打过孩子们吗?”大姨看了我的朋友圈后,问他。“没有!”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可是,孩子们说你打过她们。”大姨翻出朋友圈给他看。他微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其实,我从来不舍得打她们。”顿了一下,仿佛有什么触动了心弦,他又说:“孩子她妈抑郁那么多年,我年年东奔西走带她看病,真是绝望到快熬不下去了。那一年,我骑摩托车载着她妈路过一条河,看着湍急的水流,真想带着她妈一起跳下去,一了百了算了。忽然间想到了两个孩子,要是爹娘都没了,她们怎么办?我就带着她妈回家了。”

  后来,听到大姨复述他说这段话时泪流满面。他不离不弃陪伴重度抑郁的母亲三十多年,直到母亲离去。他抚养我们长大成人,各自成家。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宁愿当年被父亲多揍几次,先不说我们过分任性,单是轻言生死,对一个已经百般艰难的父亲而言,该是怎样的残忍。面对少不更事口无遮拦的女儿,他纵使再苦再难,暗自神伤,亦不轻言放弃任何一个家人。是他,为我们守住了一个完整而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