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嗅茶香

青岛早报 2022年08月11日 崔启昌

  ●崔启昌

  三年前的秋天,朋友赠我一套好看的功夫茶具。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真正开始对茶有了些许研究。之前,我也喜欢茶,但主要是为了解渴。

  北方人喝茶,一般是搪瓷大茶缸或者大茶壶往那一放,搁上半把茶叶,灌满开水,接下来就是喝茶了。南方人喝茶有很多讲究,比北方人喝茶时的做派温柔、文雅多了。不过,如我一般视品茶为解渴的仍大有人在。日升三竿,泡茶一壶,喝上半天,解渴降燥,虽方法粗俗,倒也自得其乐。

  其实,北方人喜爱茶、喜欢嗅茶香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南方人。我的家乡胶东一带,虽不是茶叶产区,但家家户户都不缺少茶叶。城乡街面上茶店茶铺茶摊随处可见,生意也是一年一年见好。早些年,我随父母住在乡下,所在的村子不大,可要论爱茶程度,却是一家不逊一家。

  我父亲尤爱饮茶。我记事时,父亲就在十几里外的公社卫生院做防疫医生,每星期回家两三次。每次回家,尤其是秋天瓜果飘香的日子里,我家不大的庭院里就像开起了茶话会。父亲泡上茶,与街坊邻居叙旧拉呱,其乐融融,其情浓浓。

  等待父亲回家的时候,母亲便早早清洗干净茶具,摆上父亲和街坊爱喝的茉莉花茶。下午放学回家后,我就找来柴草,拿出快壶,装水点火。水烧开时,父亲自行车的铃声便准时在村口响起来了。晚饭后,庭院里,父亲摆放好茶桌,街坊们就不请自到了。父亲有序地忙碌着,大家在品味茶香中享受着属于乡下人的愉悦。

  我外出当兵的时候,父亲依然在乡里当医生,街坊们仍然忙里偷闲来我们家跟父亲一起喝茶。在部队的第四年,父亲来信说,有两位常到家里喝茶的人病逝了,每每与其他街坊端起茶杯,心里就会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我给父亲回信说,浮生若茶。人的一生酷似茶叶,初次遇水,能够释放出浓烈的芳香和甘美。等到迟暮时,便甘美不复,馨香不再了。

  十几年前,我跟父母举家迁到城里。这之后,我们家再也没有庭院了,也没有常来家里与父亲一起喝茶的乡邻了。年过花甲的父亲和母亲住在闹市中的一处居室里,听嘈杂的市井之声,父亲照例喝茶,还是沿用北方人喝茶的方式。

  有年重阳节,我去探望父母时,把一个与茶有关的趣事讲给父亲听。一位爱喝大红袍的朋友,得到几泡不同品牌的大红袍茶叶。冲泡时,他觉得琥珀色的茶汤稳重而通透,醇厚而温和,香浓得杯底坐香,沁人心脾。入口时,前调是鲜明的花果香,中调是适度的焙火香,尾调再现花果香,整体过渡非常顺畅,令他心旷神怡。朋友说,品这泡茶,身未动,心已远,仿佛瞬间置身于大自然的山水间。

  “他解渴了吗?”我正说得起劲,父亲猛丁问了一句。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父亲端杯喝了一口茶,转身对我说:“喝茶的主要目的是解渴,是为了人体所需。除此之外的说辞,都不如解渴实惠。”

  父亲的话,让我从中学会了一些东西。曾经只会低头前行的我,好像慢慢懂得了放下,懂得了生活,渐渐看淡了一些事情,给自己留出一段时光,坐下来泡一壶茶,先观茶色,再嗅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