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波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时光机，我愿拧紧发条让其倒转，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回望一下旧时风景。

　　那会儿电视机于寻常百姓家还是奢侈品，我家唯一的电器是青岛产QD-602型晶体管收音机，三节一号电池，后来因为买电池花费大，找电工改了交流稳压器，直流改交流，收听时有嗡嗡的交流声。

　　那台收音机给了我极大欢乐，听新闻、长书、歌曲、戏曲、天气预报……只要我在家，全天候不关机。听的最多的是青岛台和中央台，依然清晰记得，中央台播出频率是中波756。

　　1980年初，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歌曲》杂志编辑部，联合在全国听众中发起了歌曲评选活动，选出“听众喜爱的十五首广播歌曲”。活动一经推广，立即受到广泛欢迎，其流行程度超过时下任何一首走红的金曲，因其广泛的群众性和深远的影响性而载入中国当代音乐史册。

　　这样的活动，正处放浪青春岁月的我岂能放过，选票印制在《广播节目报》《电视节目报》《歌曲》杂志上，听到广播后，天天跑邮局。跑到第五天的时候，杭州路四方邮局门前排起一溜烟长队，一月初青岛的天气潮湿阴冷，那天下着细碎小雨，瑟瑟发抖中，我终于买到了带有选票的报纸。

　　投出选票前，10天展播时间，近百首创作歌曲，每天晚上收听推荐歌曲，一首首记录，然后分析权衡歌曲受欢迎程度，红蓝圆珠笔划来划去，深怕错失了哪首好歌。

　　回望这次评选，应先说说活动的发起者王炬。王炬，1977年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1979年调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当音乐编辑，起初的工作是处理听众来信，接手的第一个节目就是听众点播的“中国音乐信箱”，每次要读几百封听众来信，统计点播较集中的歌曲，尔后在每周一播放这些歌曲，每次45分钟。2018年4月，王炬应邀来青岛参加“即墨古城民谣季”开幕式论坛，我和他聊起了当年这次在全国范围内影响深远的评选活动，闲聊中得知，他还是山东女婿。

　　从1979年12月连续播出评选消息，投票时间为1980年1月3日到1月24日。遴选出75首较受欢迎的歌曲作为待选作品，制作成统计选票。评选范围是1976年10月至当年广播的所有创作歌曲，包括电影、电视歌曲，歌剧、舞剧选曲和少儿歌曲，评选方式以邮寄信件填写歌名的方式进行。评选过程只有短短20天的时间，却收到了25万封投票信。

　　那个没有手机网络的年代，全部用书信邮寄的形式。评选结果显示，得票最高的15首歌曲几乎是清一色的抒情歌曲。此外，据投票者的年龄结构看，青年人占投票人数的70%以上；据来信地址看，城市青年占了绝大多数，很显然，支持抒情歌曲的最强声音来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1980年2月16日晚，“听众喜爱的广播歌曲获奖音乐会”在首都体育馆举行。李光羲、李谷一、李双江、卞小贞、郑绪岚、殷秀梅等原唱者到场演唱，上万观众把场馆挤得水泄不通。这场演出也开创了在首都体育馆举办歌唱音乐会的先河。

　　事关这次评选，有个心结我一直未解开，就是当时李谷一的《乡恋》到底评上了没有？明明我在评选前电视上看到了这首歌、纪录片《三峡传说》里的插曲，虽然字幕上没有歌曲名字，但旋律和演唱却萦绕耳边。最终，我把原已填写好的朱逢博演唱的《永远和你在一道》忍痛划掉，用浆糊粘贴上小白条写下了“电视片《三峡传说》插曲，李谷一唱的那首歌。”时隔多年后，我询问王炬，他说：“当时《乡恋》的确入选了，而且排位很高，大多听众也是和你一样，并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只是标注了《三峡传说》插曲和李谷一演唱的那首歌。尽管入选了，但是因为一些外在因素，最终迫不得已拿掉了，今天来说这是一个很大损失。” 

　　《乡恋》这首歌，首发于1979年12月31号晚上，在《新闻联播》后的黄金时间，中央电视台播出了电视片《三峡传说》，歌曲《乡恋》不胫而走。李谷一令人耳目一新的演唱，让大家喜欢上了这首歌，但同时，巨大的争议也随之而来。在1983年央视春晚的舞台上，观众们打爆了热线电话，强烈要求听《乡恋》。导演黄一鹤拍板：唱！这让李谷一感动不已：“观众的热情可以改变中国的文艺政策，了不起！”歌曲《乡恋》可以说是改革开放后，内地流行歌曲真正的发端。

　　延展的岁月证明，时光机是不存在的，却无损这些歌曲在一代人心中镌刻的记忆和魅力。许多年过去了，这些灵动的音符仍在很多演出中被演唱，那些“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歌声，与今天的流行歌曲相比，带有鲜明的时代印记，真实且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