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我在青岛八大关一家部队疗养院工作。科室对面隔着马路有处小院,居住的都是科里的员工。小院近似北京里外二进的四合院,由东西南北四面房子围合而成。里外院之间有通道,水泥地面,没有树和草。
小院共有大大小小23间房。有孩夫妇住两间,无孩夫妇住一间,单身军人和职工住集体宿舍,常住人口六十多。那个年代,这样的居住条件已属相当好。各家没有厨房和厕所。里外院各有一个水龙头和水泥砌的水池,用来取水、洗衣、洗菜。外院有一个公用厕所,早晨厕所最忙碌时段,常有熊孩子故意不出来,让着急上班的大人无计可施。在疗养院工作的人尚能去单位的厕所解决内急,在外面上班的家属则有苦难言。
平时做饭用煤油炉,进入深秋,小院里的男士们就开始筹划买煤取暖,单位有时会派车统一运回来,没有车的时候,他们就用地排车拉回来,分送到户。过冬的白菜也是如此,单位派车把白菜送到小院门口,在家的男女老少一起上阵搬白菜。家里没人的,邻居们会帮忙搬到门口。
家家日子都不富裕,日常吃的是青菜、萝卜、豆腐。谁家偶尔做了好吃的,瞒都瞒不住,因为香味早已四散而去。很多时候,谁家有了稀罕食物,会给左邻右舍送一点尝尝。碰到家里来了亲戚,带来些杏、桃、苹果和梨什么的,即便只有两三个,也是馈赠邻里的上好礼品。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往往就是一把花生、一包大枣培育出来的。
一般情况下,人口多,院子小,邻里之间产生矛盾在所难免。我在小院住的那些年,却从未遇到邻里翻脸的事,两口子吵架倒是比较常见。一旦有吵闹声传出,便会有人出面劝说调解,吵架的双方也就顺水推舟偃旗息鼓。如果哪个孩子挨了家长巴掌,受了委屈,推开门往外跑,跑到谁家都会受到庇护,直到家长消了气再返回自己家。
小院里第一台录音机,是军医秋萍通过福建的朋友买来的。每当她休班,大家都眼巴巴地瞅着她。她自然心领神会,把俗称“半头砖”的录音机放在门前台阶上。于是,邓丽君的《在水一方》《甜蜜蜜》就无处不在地弥漫开来,每个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我所在的科室只有一台电视机,放在大会客厅里,专供疗养员观看。科里规定,工作人员及家属一律不准去大会客厅看电视。大人不看就罢了,孩子们却抑制不住好奇心,三天两头溜进去蹭电视,他们的家长为此没少挨批评,孩子也没少挨家长骂。
多数人家经济条件有限买不起电视机,少数人家虽然买得起却买不到,因为电视机凭票供应。我表哥当时被部队派往上海电视机厂工作,该厂刚引进一条彩电生产线,开始生产金星牌彩电。表哥将他的彩电票给了我。14英寸彩电售价980元,家里没那么多钱,我东借西凑,趁爱人出差之机把彩电扛了回来。当晚,我把电视机置于门口,小院里的大人小孩兴高采烈,立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1985年,疗养院扩建疗养楼,小院被拆除。搬家那段时间,小院所有人集体“郁闷”,于五味杂陈中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