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是孟京辉悲观主义三部曲的第二部。首演于2005年，到2022年初在青岛大剧院再度上演时，依然有较高的关注度。在“豆瓣”的评论中，观众的评价相当踊跃。
《琥珀》与《恋爱中的犀牛》一脉相承，戏剧的核心是爱情的本质。在“犀牛”中，动物园饲养员马路疯狂地爱上了女孩明明，最后不顾一切地杀掉了犀牛图拉，取出了它的心脏。看过“犀牛”的观众想必对这个情节记忆犹新。而在《琥珀》中，创作者更进一步。这回是一个唐璜式的花花公子陷入了爱情的漩涡。
这个花花公子叫高辕，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随时可能失去生命，因而他的字典里没有“永远”二字。偏偏他又非常帅气和有才华，所以玩世不恭，流连花丛，就连做完心脏移植手术，正在住院时也不忘每天勾搭美貌的小护士。
高辕具有高超的棋艺，所以在他的面前，生活的棋局无处不在，他要做的就是谋篇布局、起承转合。高超的棋手不可能对棋局的变化抑郁烦闷、伤心扯肺，他要求自己像一个熟练的老手那样掌握世界，在它面前保持无动于衷，不失理智。无论生活搞什么花样。
高辕的另一个身份应该是一位图书出版人。在2005年，商业出版市场还十分火爆，一本畅销书可以换取极高的关注和相应的商业回报。而想要畅销，方法也十分简单，就是要写得足够坏。在招募美女作家时，高辕遇到了个性火辣的姚妖妖和貌似清纯的小优。
《琥珀》具有鲜明的21世纪初网络时代刚刚开始的那种文化印记。姚妖妖这个角色的许多话语，都是从当年非常火爆的专栏作家木子美那里得来的。许多观众想必都能联想到。随着网络文化的迭代，《琥珀》所反映的社会现实已经不再新鲜甚至不复存在，但是人总是会被利益诱惑，“除了诱惑，我什么都能抵抗”，这是高辕的一句台词，也仿佛成为一个众声喧哗时代的写照。什么可以抵抗诱惑呢？追逐爱情究竟是被诱惑还是以爱情来抵制诱惑呢？这是一个难题，在我看来这也是《琥珀》想要触及的。
应征而来的美女作家姚妖妖目的非常简单，她并不喜欢高辕，而只想得到这次出名的机会。另一位作者小优的目的看起来复杂得多，高辕也因此对她有了特别的兴趣。
随着剧情的展开，我们知道，小优之所以要接近高辕，是因为她的未婚夫意外离世，而未婚夫的心脏被移植到了高辕的胸腔里。小优喜欢亲吻高辕胸前的那道伤痕，更喜欢将耳朵贴在高辕的胸口，倾听那熟悉的心跳。小优的爱情是深刻而残酷的。其实她的内心也经常疑惑，她究竟是爱那颗心，还是已经移情高辕。
说着说着，风流的高辕就感觉到了不妙，虽然口口声声地说着，谁动感情谁就输，但他却不可阻止地爱上了小优。他“动心”了，不知道这与他更换了别人的心脏有没有关系。
心脏只是人体的一个器官，并不具备思考与记忆的功能，小优因为这颗心脏而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荒诞呢？
事实上，在许多影视作品里都有“换心”之后性情大变的情节。比如梁家辉、林熙蕾主演的《夺命心跳》中，女主角做完换心手术后，原本的陶艺天赋突然消失。由西恩·潘主演的电影《21克》中，男主角通过心脏移植手术重获新生，同时也拥有了心脏捐献者的记忆和性格。
国内外的许多新闻报道中也常有类似的故事，甚至有专家言之凿凿地说，平均每10例接受换心手术的病人中，就有1人会出现性格改变现象。
医学专家们对此有一些解释，比如有人认为，换心后人的供血系统发生变化，自然会引起一些思维和行为上的变化。也有人认为，心脏本身极有可能会分泌“肽类激素”，这些“肽类激素”蕴涵着捐献者个体的一些信息，导致接受捐献者的性格、生活习惯、饮食习惯以及梦境等发生改变。
这些事例与医学专家的各种说法告诉我们，在我们的身体里，那些与我们日夕相伴的器官中，还存在着许多难解之谜。心的事不是一件简单的心脏的事，极有可能会真的成为一件心事。像高辕和小优，他们因为一颗移植的心脏而动心，又因为动心而伤心，因伤心而恸心。高辕更是被爱情反噬，险些成为植物人。
扭曲的情感与激烈的人物在舞台上呈现出来时，我们都在想，这样的局面该如何收场呢？
还好还好，最后，至高无上的爱情战胜了一切。
这时，那些关于爱情的金句一句一句跳了出来。
一个说，有一件疯狂的小事，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叫作爱情。
一个说，所有的爱情都是悲哀的，可尽管悲哀，依然是我们知道的最美好的事。
一个说，爱情不是永恒的，追逐爱情是永恒的。
一个说，黑夜转动它那看不见的轮子，你在我身边纯洁如一只入睡的琥珀。
当高辕说出“我拒绝成为一个幸福的人，有了幸福便有了恐惧”之时，永恒的爱情主题已经悄然降落在舞台上。
小优还不能确信，她问：“你现在恐惧了？ ”
高辕说：“是的，我恐惧——因为你，我害怕死去。 ”
《琥珀》90%的时长是荒诞的，反爱情的。为了让这个主题滚得远远的，舞台上布满了饶舌的配角，他们一会儿唱摇滚，一会儿跳街舞，还时不时地来一段群口相声，但是这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用。
爱情还是降临了。
那一刻，舞台突然安静，观众如梦方醒。
作者简介：张彤，文学编辑，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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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