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 阿占

　　王开生

　　背起行囊，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就在这个桃红柳绿、鸢飞草长的春天。

　　二十四年前，初涉徽州，也是在绩溪下的火车，那时候，绿皮火车要跑上十五六个小时。如今，高铁的开通将同样的行程缩短了一半。

　　黄昏时分，驻车胡适故乡绩溪县上庄镇上庄村，村口三四株粗壮斑驳的古枫杨树倒映在常溪河边，蜿蜒的常溪河穿村奔北折东而去。漫步河岸，一侧是林立的徽派建筑粉墙黛瓦马头墙，一边是潺潺流淌的清清溪水，岸边油菜花开得正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果之香。天边的晚霞渐渐躲进了远山深处，古村愈发显得静谧安详了。

　　胡适先生的立身雕像，矗立在村中小广场上，他的故居静隐在身后这爿古老的村落里。沿着幽长的青石板路窄巷七拐八拐，兰蕙书屋即胡适故居忽现眼前。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一阵熟悉的旋律自故居院中飘来，这首上世纪80年代风靡一时的校园歌曲《兰花草》，歌词竟来自胡适的诗作《希望》。如今，这首白话诗已被挂在故居堂屋的墙上。

　　故居坐北朝南，门前是一个宽敞的院落。大门用水磨青砖砌筑，上嵌砖雕。与一般民居不同的是，其槅扇、窗栏均采用阴刻技法雕出兰蕙图，展示了主人雅致脱俗的审美情趣。如清人著《广群芳谱》中所言：“兰幽香清远，馥郁袭衣，弥旬不歇，常开于春初。虽冰霜之后，高深自如，故江南以兰为香祖。”

　　无独有偶，故居对面的民居庭院中，大都种有十数盆兰蕙盆栽，胡适故乡人爱兰之情，可窥一斑。

　　胡适当年以徽骆驼来形容乡民的坚韧，也成为徽商的代名词。故居墙上，有胡适所书“努力做徽骆驼”的书法竖条，落款是1953年。

　　兰蕙书屋斜对面巷口的马头墙上，有两处看点：一处称拐弯抹角，在巷子的拐弯处，将墙角内嵌一块抹了角的青石竖条，防止伤及路人，此为其一；一处称为墙花，百年老屋黢黑的粉墙壁上，泛出大片暗刻状墙花，一圈套一圈，呈不规则状排列，未知究竟。适值傍晚时分，巷口有三位老者蹲在墙根处，手端饭碗，边吃边聊。趋前请教，据一位老者所言，墙面乃是合入糯米加固后，日久自然形成所致。

　　村中的胡开文故居、红门楼等，也是必看的去处。偶遇一位摄影师，正在拍摄红门楼中西合璧的别墅门楼，我也跟了过去，选中角度，拍了几张，不一会此处便关门下班了。

　　胡开文故居旁边，一家小店里正在炒制当季鲜绿茶，茶是当地名品，曰金山时雨，茶名起得文气，时清明刚过，此应属雨前茶。茶农说，今年清明前下了场大雪，茶叶比往年采得晚了些。

　　不知不觉中，在村里转悠了近两个小时，晚饭点已过，饥肠辘辘。河边有家土菜馆，门口亮着灯箱，不大的店面内，有两三桌食客还在用餐。走进去。开店的是一对曹姓老姐妹，姐姐腼腆内向，负责掌勺；妹妹开朗健谈，负责张罗。到了胡适的故乡，按理说徽州一品锅定要尝尝，无奈人单肚子装不下。见我一人，妹妹贴心推荐了一款岭北焖蛋，自言来村游客必吃。焖蛋呈菱形豆腐块状，乃用鸭蛋、笋干、瘦肉、香干等原料蒸制压紧成型，再添上香菇、笋尖等配料置于砂锅中合炖而成，汤汤水水，热热乎乎，鲜咸适中，颇合胃口，也是典型的当地土菜；另有一碟蒜子炒苋菜，紫红中透着鲜亮，刚自后院菜地中摘来，伴上半碗白米饭，吃得席卷残云。我夸赞姐姐烧菜味道好，姐妹俩开心地笑了起来。

　　村中河岸的路灯柱上悬挂有不少乡贤名人简介，有意思的是，隔壁旺川村的曹诚英赫然在列。曹诚英与胡适有亲戚关系，在杭州求学时两人的关系一度更进一步。她后来成为我国农学界第一位女教授，在马铃薯的改良研究中，颇有建树。碰巧土菜馆的两姐妹也姓曹，遂问她们和曹诚英有无关系，妹妹快言快语：我姐姐就是旺川村的，从上庄村嫁过去的，我们和曹诚英是本家。

　　夜色阑珊，村头凉亭里传来了悠扬婉转的黄梅戏唱腔，五六位耄耋老人正在操琴合奏《双莲记》中的《风习习 月清清》选段，一位古稀老阿姨声情并茂，唱得颇入戏。

　　自上庄至绩溪的公交车飞驰在山间的乡路上，田畴、水牛、油菜花，牌坊、农舍、马头墙，春到徽州，一路风景目不暇接。车上十余位上上下下的乘客，皆是白发一族，上车亮卡，并不花钱。旅途下来，只我一人交钱买票。此地古有民谚曰“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徽州人有从小外出闯世界的传统，现在看来，旧习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