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

　　大约是在我七八岁那年春天，我在村庄东头树林里一棵小槐树的树杈上发现了一窝鸟蛋。鸟蛋有五个，鸟窝是用各种杂草和麻绳碎屑垒成的，很精致。鸟蛋很小，表面是白灰褐色，圆溜溜的让我不忍心用手去触碰它。

　　每次靠近鸟窝的时候，总会看见那只翅膀尖部呈美丽金黄色的鸟妈妈，慌张鸣叫着从窝里飞出来，在周围的树枝上跳来跳去。而我都会爬上那棵小槐树，一只手抱着树杈，一只手伸向那窝可爱的鸟蛋。我总是会盼望一窝可爱的小鸟从鸟蛋里面破壳而出，然后再顺手掏两只小鸟回家养着玩，最好是雌雄一对，那样我就会在小伙伴面前有了炫耀的资本。我那年春天的小小幸福全都寄托在那片槐树林里了。

　　有天放了学，我照常爬上那棵小槐树。这次没有看到惊慌失措的鸟妈妈从窝里飞出来。难道是它出门觅食还没有回来？当我在疑惑中再次急切地伸手到鸟窝去摸鸟蛋时，我的手却摸到了软绵绵的羽毛。我惊喜地想：我的小鸟终于出世了。可是等我看过去时，我惊呆了：鸟妈妈趴在鸟窝里一动不动，它已经不知何时死在了鸟窝里，死去的身体下面还多了一个鸟蛋。我小心翼翼地把整个鸟窝从树杈上面取了下来，才发现鸟妈妈的脖子下面流了很多血，像是被当时那个年代还没有禁止的气枪子弹射中了，那时我经常会看到村里闲着没事干的青年,拿着气枪在村子周围的树林里转悠。

　　瞬间，我的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鸟妈妈在被击中的一刹那，它没有倒下，而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飞到窝里产下了肚子里面的最后一个蛋，然后用自己虚弱的身体，紧紧地孵在了它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身上……我把上衣脱下来，将鸟蛋连同鸟窝轻轻地包裹了起来。又折了一块树枝，在小树的旁边挖了一个土坑，将鸟妈妈埋了起来。“劝君不吃四月鱼，万千鱼仔在腹中；劝人不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那时，我终于明白了，老师经常教我们的这四句诗真正的含义。

　　我将这窝鸟蛋带回家之后，征得娘的同意，把它们用新棉花裹起来，放在了炕头上。每天放学之后就守着它们，可是最终，那窝小鸟蛋也没有孵出我想要见到的小鸟。成了少年的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后来，我又在娘的建议下，把那窝小鸟蛋带回到了曾经埋葬鸟妈妈的那棵小树旁边，让它们团聚在一起。

　　那个春天，因为这件事情，我经常暗自伤心，难过不已。

　　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清晰的梦：梦见那只长有美丽金色翅膀的鸟妈妈，带着自己孵出的六只小鸟欢快鸣叫着飞向了远方，飞向了它们想去的地方。

　　在梦中，我却无助地哭了起来，哭着向它们挥着手告别。等我被旁边的四姐喊醒时，才发现娘没在我的身边。

　　四姐说：昨夜，年迈的姥姥去世了，娘去了姥姥家，一夜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