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舟

　　穿过车流不息的梳士巴利道，经过香港艺术馆，香港金像奖女神铜像伫立在维多利亚湾畔。两条长长的胶片，缠绕在胸前和臀部，线条纤细，身形舒展。左臂伸展开来，托举着天空，底座镶嵌着“香港电影”四个大字。曾经辉煌风光的香港电影，就像这少女一般，青春、活力、无限向上、无限梦幻。

　　我当然没有资格来评判香港电影。只能从记忆碎片中，去搜寻香港电影所留下的气息和痕迹。毕竟，港片对于我们这些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人来说，伴随着青春岁月，伴随着恋爱婚姻，伴随着成长事业，一路走来，是一辈子最值得回味的段落。

　　回想最早看过的香港电影，竟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少林寺》。凌晨三点，学校组队观看，李连杰那时已是一名港星了。然后是《射雕英雄传》，当然那是电视剧。上世纪九十年代，我才开始真正接触港片和港星，1990年的《旺角卡门》《阿飞正传》……与之相连的是录像厅、VCD光碟和新科播放机等过时的关键词。陆陆续续，更多的香港明星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十大影帝、霞玉芳红、无线五虎、四大天王、四小花旦等等，还有谢晋、王家卫、王晶、徐克、杜琪峰、陈可辛、刘伟强、麦兆辉、许鞍华等一众大导演，不胜枚举。那时的港星都是影视歌三栖。偶像派、实力派相互叠加、相互比拼。有的靠演技，有的靠颜值，有的当老大、有的跑龙套，有的做卧底、有的当警察，有的古惑仔、有的包租婆，都能在各自领域占据一席之地，在我们心中留下深刻形象。

　　就这样热热闹闹、打打杀杀、风花雪月了几十年。新世纪之后，以《无间道》系列、《叶问》系列为代表的港片又再掀起短暂辉煌，后来还有《寒战》系列接盘延续，直到《廉政风云》系列等。

　　与此同时，内地电影集体崛起，贺岁档、暑期档、国庆档一波又一波浪潮。香港影星、技术人才大量进入内地市场寻求合作，香港电影作为一个独立地域的存在，越来越被人们，特别是年轻一代淡忘。如今，已经很难看到一部引起轰动的纯粹的香港电影了。最近看到有的评论，将刚刚上映的《金手指》与二十年前的《无间道》相比较，从剧情、到制作、到演技、到氛围，时也，势也，其实已经不可能同日而语了。

　　那日，我漫步在星光大道，两手交替着，与那些天王天后级的明星们手手相印，感到从未有如此近的交集。我将自己最喜欢的几个影星的手印拍下照来留作纪念。这是青春懵懂、无所畏惧时的偶像和梦中情人，是那些文艺空白年代的填补和充实，我怎么可能轻易地抹去呢。

　　我将最喜欢的周海媚的手印发给朋友，朋友转瞬就发来了我的手印与她的名字合体的照片。我的精神一下子恍惚了，科技将现实与虚拟竟然这么快地无缝衔接了。如今亲历于此，感慨万千，意义又何在呢？恰在这段时间里，网络上流传着周海媚女士病危的信息。人生无常，周海媚也算是同龄人了，走的早晚，本就不是人世所决定的。虽然一个人的去留，就像网络热点一样，迅疾爆发、迅疾消逝。但那最经典的《吻别》中的回眸一笑，还有周芷若的凌厉和娇羞，却始终留在有情人的脑海中。此时，耳旁倏然响起了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年轻的时候听到这首歌，总觉得平淡无奇，无非就是一首有着欢快节奏的快歌，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是值得收入囊中继续传唱下去的。

　　我绕到喷泉一侧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位穿背带黑裙的老妪。瘦弱的身材，步履缓慢地前行，短发，两耳塞着耳机，金色的链子悬挂在墨镜腿上，从耳后垂下。老妪右手平握着手机，左臂挎着一只银色的小坤包，模样像是一只酒葫芦。我为之一颤，随即与她擦肩而过……良久，我才回过神来，赶紧抓拍了一张背影。那裙的背带，像是女子的健身服，露出了肩胛骨以下的半个背部——竟然是如此的自信和淡定。我猜不出老妪的身份，但我知道，当她漫步走进那些少女的童话世界的时候，也依然是这般高贵典雅、恬淡不惊，这般从容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