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褪色的记忆:一个德国家庭的青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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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A10版 人文青岛
·从未褪色的记忆:一个德国家庭的青岛往事
2021年0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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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 人文青岛 2021.08.28 星期六

从未褪色的记忆:一个德国家庭的青岛往事
    现年86岁的彼得·特 罗 舍 尔 (PeterTroschel)一直居住在北德小城奥尔登堡(Oldenburg),身体硬朗的老爷子至今还能持续自行车骑行10公里,而且他仍准确记得中国唐代大诗人李白(701~762)借乐府古题创作的《胡无人》。如果有人好奇地问他,为何耄耋之年还记得中国的古诗。彼得老人总会很自豪地说,诗是小时候奶奶教的,而他的父亲也出生在中国青岛。 80多年来,带有中国痕迹的记忆始终印在脑海中,从未褪色……
    彼得老人的奶奶是谁?又与中国、与青岛有着怎样的缘分与情愫?在德国学者裴琳(Gerlinde Pehlken)女士的协助与探访下,揭开了彼得老人的爷爷奶奶——特罗舍尔夫妇曾在青岛生活与工作的往事。
携子随夫前往青岛
    彼得老人的奶奶名叫伊丽泽·舒尔茨(Elise Schultz,1869~1952),1869年6月15日出生于波美拉尼亚的科斯林(今波兰科沙林)。从教师研修班毕业后,虽然做过几年的老师和家教,但她从未放弃成为一名医生的愿望。在寻找一位合适的数学私教时,伊丽泽认识了她后来的丈夫——水利工程师恩斯特·特罗舍尔(ErnstTroschel,1868~1915)。1893年4月,为攻读学位,伊丽泽前往苏黎世。通过考试后,伊丽泽回到德国。 1895年,她在舍内贝格(Schneberg)与特罗舍尔结为夫妻。
    伊丽泽的丈夫恩斯特·特罗舍尔1868年4月16日出生于西波美拉尼亚的斯塔加德(今波兰什切青旧城)。中学毕业后,特罗舍尔进入夏洛滕堡技术大学学习水利工程。完成学业后,他成为一名国家公务员,专门负责港口和造船厂建设。1901年,他加入了德国海军,在但泽(今波兰格但斯克)担任港建总监。 1903年,特罗舍尔接到了帝国海军部提出的前往远东,进一步扩建青岛港的工作。此时的特罗舍尔夫妇已经有四个儿女。由于时间仓促,海军部只给他们留了两个星期的准备时间。特罗舍尔夫妇带着四个孩子和保姆乘火车从柏林先前往热那亚,再乘轮船,花大约五个星期到达上海,又转乘“前进”号轮船驶向青岛。
毗邻大港的日常生活
    到达青岛的最初几天,特罗舍尔一家暂住在威廉皇帝海岸(Kaiser-Wilhelm-Ufer/今太平路)的克里彭多夫饭店 (HotelKrip-pendorf,原青岛日报社办公楼),直到胶澳督署把他们安置在港口附近的一座小公寓里。 1903年8月24日,特罗舍尔就开始在港口管理局工作,并于9月3日被任命为1号工部(港口建设)局的负责人。 1904年,港务局在大港附近的西关大街(今包头路)上新建了一座大楼,一楼用于办公,特罗舍尔一家在二楼拥有一套六个房间的公寓。
    1904年2月11日,特罗舍尔夫妇第五个孩子,也就是彼得老人的父亲在青岛出生。伊丽泽在回忆录中写到这段时期的经历,“卫礼贤牧师 (RichardWilhelm, 1873-1930)为孩子施洗,并起名叫维甘德·观海(WigandQuanhai)。在孩子的洗礼会上,我们很高兴地欢迎 霍尔岑多夫 (Henning vonHoltzendorff,1853-1919)海军上将作为我们儿子的教父,他被调到青岛担任总督(此处记载有误,霍尔岑多夫时任轻型巡洋舰 ‘汉莎’号舰长),也是我们家唯一相熟的德国人。这次洗礼的形式和我们在德国和大孩子们的庆祝活动略有不同。我们的卧室被打扫干净,墙壁上衬有红色天鹅绒,一张小桌子上放着一个漂亮的水晶碗,里面装着洗礼书。海军营的军乐团在走廊里(等候),除海军上将冯·霍尔岑多夫上将外,港口建设主管的妻子罗尔曼女士则代表工务局。在我们厨师准备的宴会上,大约有二十位客人参加,都是我丈夫的同事和他们的妻子,还有狄仁清医生(Dr.Ed-mundDipper,1871~1933)和卫礼贤牧师夫妇。饭后,餐厅被打扫干净了,大家伴着音乐开始跳舞。 ”
受妇女们欢迎的德国医生
    搬家后,伊丽泽也立即开始了工作。在她看来,青岛当时的医疗条件已经非常好了。医院里有足够的海军医生,一些私人医生也已经安顿下来,一些无力负担医疗费用的中国穷人还受到教会医院的免费照顾。艾丽泽在当地中国妇女中很受欢迎,因为她即是全科大夫,也是妇产医生。因此她经常坐人力车或船去附近的村庄,给那些即将生产的孕妇接生。
    伊丽泽写到,“孩子的父亲来找我,问是否可以送我一份礼物,我当然同意。几个星期后,一个信使来了,问我现在是否愿意接受这份礼物。在我接受之后,一直在外面等着的孩子父亲拿着一卷沉甸甸的红绸走上前来,这块红绸有2米宽,3米长,一边写着捐赠者的名字,另一边写着‘来自欧洲的著名德国医生特罗舍尔夫人’。四十年来,这面锦旗一直装饰在我中式房间的墙壁上。然后俄国人来了,把房间变成了马厩,后来我只找到了几块红绸碎片。 ”伊丽泽还认为,有时她也很难向那些失望的父亲解释有了一个女儿。而通常,那些刚生了男孩的父亲都会带来珍贵的礼物。
见证大港开通和发现新物种
    1904年3月6日,期盼已久的大港一号码头终于竣工投运。总督都沛禄在众多嘉宾的面前为大港启用揭幕,特罗舍尔作为港口主要部门的负责人也参与了这次活动。特罗舍尔在青岛期间,一直致力于码头虫害的研究与防治。据1905年3月29日的《青岛新报》报道,特罗舍尔在德国殖民协会组织的大会上做了一个有趣的演讲,他着重讲述了防治蠕虫危害及其对港口建设的重要性。当时,青岛港务局已设置了一个有上百个硬木桩的测试站。特罗舍尔将一些橡树桩带回他的花园,以便更详细地检查木材受损和蠕虫的活动情况。特罗舍尔将头部发达的蠕虫标本送到了柏林的动物博物馆进行鉴定,以确定自己是否发现了一个新的未知物种。这种蠕虫后来以他的名字被命名为:特罗舍尔船蛆 (Teredo navalisTroschel)。
孩子们记忆里的青岛
    青岛对于特罗舍尔家的孩子们来说也是一个好奇的新世界。孩子们经常去旅行探险,尤其是在山沟里,他们会发现一些奇异的动物。在一个大池塘里,他们曾发现过像煎饼一样大的臭虫。孩子们还很高兴地去探访位于港口区和欧人区之间的大鲍岛中国城。那里的中国玩具、剪纸和精美的瓷器让他们流连忘返。
    闲暇时,特罗舍尔会和儿子们一起踢足球,或进行其他体育运动。盛夏时节,他也会带孩子们去郊外探险,游览崂山,住在梅克伦堡宫(今崂山柳树台)的度假屋里,与他们分享对动植物的兴趣。在孩子们眼中,特罗舍尔首先是一名技术官员、生物学家和运动员,同时也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后代们都认为,特罗舍尔潜移默化地将自己的研究精神传承给了他的子孙。
    尽管家里已经有了五个孩子,但特罗舍尔家庭的规模还在扩大。 1905年9月,第六个孩子格尔达 (Gerda,1905~1986)出生了,她的中文名字叫清明(Tsing-Ming)。伊丽泽有足够的时间在家里教大女儿克拉拉,而恩斯特和汉斯两个男孩则要去督署学校(今广西路1号)上学。他们每天早上都骑着驴子上学,一个马僮扛着书,陪着他们。上课时,这个马僮就牵着驴等他们放学。家务事一般由从德国带来的保姆里克贝特小姐负责。总之,特罗舍尔一家在青岛的生活平静、惬意,不仅给夫妇二人,也给他们的子女们留下了深刻的美好印象。
设计建造欧洲最大平旋桥
    1906年初,特罗舍尔被任命为威廉港帝国造船厂的港建总监。一家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青岛。回到德国后,伊丽泽开设了一家诊所。在威廉港工作三年期间,特罗舍尔参与威廉皇帝大桥 (Kaiser-WilhelmBrücke)的设计建造,这座横跨亚德湾的大桥高9米,总跨度为159米,是当时欧洲最大的平旋桥,至今仍是威廉港的地标性景观。此后,特罗舍尔回到但泽,并离开帝国海军,他成为了吕特格工厂(Rütgers-WerkenA.G)的一名主管。
    1914年7月,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爆发。特罗舍尔在战争动员期间就应征入伍,并前往佛兰德斯(Flanders)前线参战。不幸的是,次年特罗舍尔在激战中身受重伤。虽然被批准休假回国疗伤,但47岁的特罗舍尔仍在1915年8月25日死于胸膜炎。三年后,儿子小恩斯特也在法国前线阵亡……
    伊丽泽和其他几个孩子在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后都幸存了下来。在辗转过许多地方之后,伊丽泽在小城奥尔登堡度过了平静的晚年生活,她于1952年11月6日去世,并被葬于当地的新奥斯特堡公墓。伊丽泽留给了家人许多的文学作品,其中有不少文字充分体现出她始终对中国、对青岛所充满的热爱。 文/王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