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单祠与安平君祠碑-青岛报纸电子版

周怡
1安平君祠断碑
    田单（安平君），战国时代齐国将军，以火牛阵破燕军而闻名于世。公元前2至3世纪，燕国攻打齐国，燕国名将乐毅出兵攻陷齐都临淄，连破齐国七十城，仅余莒县与即墨两孤城尚存。交战中，即墨大夫阵亡，田单被推举为城守，交战五年，乐毅始终无法破城。双方胶着不下，田单征集牛千头，角捆利刃，尾扎芦苇，趁夜色，点燃芦苇，火牛冲入燕军营地。田单大胜，齐国得以光复。为此，田单受封为安平君。并为后世立祠纪念，至今，流传《火牛阵舞》，也是源于此。
    真正的即墨战国旧城是在平度境内，但当地未闻有田单祠。据考，火牛阵的古战场是在即墨的华山镇，原名为牛齐埠，村边有山名曰 “万华山”，地址是今天即墨城区之北10公里。田单祠建于即墨老城区，初建的准确年代不详。明清的《即墨县志》对田单祠均有记载，正式名称为“安平君祠”。因为该祠堂破坏消失比较早，遗址不能确定，实物资料也无法找寻，尽管关于火牛阵的故事、田单与乐毅的斗法在即墨平度一带广为流传，却很少有价值的历史遗迹作为依托。直到即墨古城建设施工中，发现《安平君祠》断碑，获得了关于田单与火牛阵的纪念遗迹，值得考证与陈述。
    安平君祠碑横断为四截，碑首一截，其余三截，按照断碑的尺寸计算，原碑大约宽度为1米，现存断碑总和高度为1.3米左右，因为中间是否存在缺失，无法确定，难以测定全碑的真实高度。断碑是当地暗红色石材，石质结构松散，容易腐蚀，因而字迹斑驳，不敢有所触动。
    断碑文字无法连贯，可见些许关键词，诸如：“安平君田单”“即墨大夫”“平度”“城下”“合围”“攻城”“间谍”“捷报”“新立祠”等片言只语，推知碑文是叙述燕齐即墨之战，田单使用离间计与火牛阵破燕军的历史。
2关于碑头神鸟纹饰与残文的解释
    安平君祠碑的碑头比较完整，呈半圆型，纹饰清晰，表现两只神鸟（凤凰型）相对而翔，四周有祥云围绕。安平君田单是武将出身，又以火牛阵之惨烈壮举而流传，为何将神鸟凤凰（非猛禽）与祥云作为装饰，而装饰是具备象征意义的。
    实际上，神鸟在整个即墨保卫战与火牛阵的过程中，是一个重要的角色。为此，笔者为碑首书写了一段跋语，全文如下：
    安平君祠即田单祠，即墨古来有之，今不存久矣。幸在古城发现断碑四截，其中三截文字，一截纹饰，上刻神鸟祥云造型，属于碑首也。王振安先生认为，田单以火牛阵破燕军，其中用“神鸟计”惑敌，故以神鸟为碑头，合乎情理也。其战况在《史记·田单列传》里有记载：“田单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于庭，飞鸟悉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单因宣言曰：神来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有神人为我师。”田单以反间计逼走乐毅，又以神鸟计令燕军惶恐，最终以火牛阵决战而胜之，收复失地，振兴齐国，一代军事家也。
    为田单建祠纪念当属必然，建于何代，不可考也。然明代万历《即墨县志》有记载曰：“安平君祠在县治西北一里，今废。 ”可见失修年久。建祠时间可以上推。而元代蒙古统治下，建祠不太可能（因有复国之嫌），原祠必遭遗弃乃至破坏，其建筑年代应在唐宋期间也。然碑头无凹槽，无文字，是否与碑体相符，存疑。
    后来顾炎武游历即墨，凭吊田单祠，诗中也是提及飞鸟之计。田单实施计谋的时候，颇费心思，为了表现拜神鸟为师，获得神的旨意。他特别让一位士兵扮演鸟神，自己跪拜在他的脚下，听凭吩咐。消息传到燕国将士那里，引起议论与惶恐。
    断碑中之“即墨大夫”，应该指即墨守城之首领，死于战场。所谓“间谍”，是指田单所用的离间计，田单为除掉对手乐毅，派间谍到燕国实施离间计，散布谣言，称乐毅攻齐的目的是为了在齐国称王，故意拖延时间，缓攻即墨。若燕国更换主将，即墨不日可以攻取。燕惠王本来就为即墨之役而烦恼，听此谣言，果然中计，立派大将骑劫代之，逼走乐毅逃亡赵国，而燕国上下为乐毅之事而心怀不平，军心散乱，为火牛阵决战做好铺垫。
    关于碑头是否与碑体相符，笔者在书写跋文之后，考察此碑，其尺寸、石质以及风化程度完全一致。
3顾炎武与安平君祠
    即墨安平君祠建于何时，无可考。近期访问地方史学者陈传瑜，他认为，武将崇拜在明代洪武年间兴盛起来，提倡村村皆建武王庙。各地跟随潮流，建立了具有地方特色的武将祠庙。安平君祠很有可能是这一时期的产物。此为一说。
    明万历《即墨县志》将安平君祠列入遗祀，说明该祠前世已存久矣，清代乾隆《即墨县志》亦作类似记载。清顺治十四年，清遗民顾炎武北游，先抵莱州，又至即墨，此行目的在于联络胶东文人，暗藏复明之志。在即墨时曾专访该祠，见断墙颓园，满目荒凉之景，又值改朝换代，悲从中来，赋怀古七律，诗云：
    太息全齐霸业遗，如君真是一男儿。
    功成栈道迎主日，志决危城仗锸时。
    饥鸟尚衔庭下粒，老牛犹饮穴边池。
    可怜王建降秦后，千古无人解出奇。
    全诗怀念田单复国之壮举，饥鸟与老牛对偶句写的奇绝，此二物皆为田单破敌之计，在即墨乃至北方城乡都是随处可见的，诗句所写是当地实景，却又是描述田单破敌的策略与过程，顾炎武此时此刻睹物思人，而今非昔比，借此抒发苟且之恨。诗人游历即墨书写此诗时，江南遗民潘柽章与他唱和，作《和宁人过安平君祠》，诗曰“驱马胶东落日横，依然祠庙有安平。却燕实荷三千锸，脱免全收七十城，修剑大冠惭辩士，火攻战车奈书生。只今岂少临淄掾，碌碌无人识姓名。 ”两人的诗意都是借古喻今，激发世人的复国之志。
    顾潘两人的和诗都使用了“锸”这个字，锸本是一种古代的农具，相当于铁锹。作战本用兵器，这里却以农具代兵器，《史记·田单列传》所记战况，说即墨城中的百姓持铜器敲打，以此助阵。另有《资治通鉴》记，田单巡视城防，编妻妾族人入行伍，尽散饮食给士卒。顾潘诗中借此发挥，用意还是在于反清复国，期望能够像当年的田单以及即墨的民众那样，保家护国，绝地后生，进而收复失地。
    潘柽章与顾炎武是挚友，潘因“明史案”被杀，顾炎武写诗痛悼，留下“一代文章亡左马，千秋仁义在吴潘”的名句。也是由于即墨之行，顾炎武此行与黄氏家族频繁接触，涉嫌诗文反清，陷入“黄培诗案”，黄培作为主犯被杀，黄氏家族大伤元气，顾炎武以其文名四处奔走，幸而脱身。
    笔者发现断碑与题写跋文的时间是在2017年前后，当时古碑石材已经松散，极易脱落，没有特殊的工具，不敢随意翻动，但一直怀疑碑石的背面可能会有文字，比如捐资者的姓名和立碑的时间。一晃几年过去了，即墨的朋友传来信息，说断碑已经妥善保存，背面果然有文字，时间却在清初的康熙年，显然是田单祠的重修碑。也就是说，在顾炎武即墨之行的时候，田单祠还处于荒芜状态，反而其后获得重修，或是借题发挥，曲折地表达爱国情绪。果真，古来即墨多义士，但是，安平君祠何时并为什么遭到彻底的拆毁，还有待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