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柳是出现次数最多的植物。
《小雅·采薇》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是《诗经》中最美的诗句之一。陶渊明门前有五棵柳树,因以“五柳先生”自居,何其风雅。唐人诗中,佳句更是俯拾皆是:李白的《金陵酒肆留别》中有“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杜甫的《哀江头》中有“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王维的《酬郭给事》中有“洞门高阁霭余辉,桃李阴阴柳絮飞”;刘长卿的《新年作》中有“岭猿同旦暮,江柳共风烟”;李商隐的《隋宫》中有“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垂柳之为形,其细条柔软下垂,随风飘拂,直如女人的飘逸长发,从外在形态上,婀娜多姿,也有着强烈的女性气质。 《红楼梦》里说,“金闺花柳质”,将柳与花并举,形容女子的柔弱之美。然而,稍加留意就会发现,貌似弱不禁风的垂柳却几乎是落叶乔木里最为耐寒的植物。
节气刚届四九五九,立春未到,冬天的风依然坚硬而凌厉,大地一派死寂。除却蜡梅已经独自开过,其他的芽与花还都蜷缩在枝头芽苞之内沉睡。此时,你看看垂柳的柔枝却在渐渐泛黄,明眼人一望而知,那已是按捺不住的生命之色。到了立春前后,细枝上的芽苞就悄悄鼓胀,渐长渐大。终于有一天,苞衣瞬间涣然解散,鹅黄新绿绥绥然散布开来。垂柳从容展叶之时,好像只有性急的迎春开放了一朵两朵。
经过了一个春夏,等秋意越来越深,白露严霜,到了草木凋零的时节,高大健硕的梧桐叶子率先凋落,伟岸挺拔的白杨叶子也渐次飘零,经霜变红、鲜艳悦目的柿叶已经稀稀拉拉,眼看所剩无几了。这时候再看看河边那些飘逸的垂柳吧,它们依然不动声色,依然碧绿从容。秋风偶尔吹过,细叶翻起,叶底的银白色依然明亮。面对即将到来的冬天,它们似乎并不感到惧怕,反而有几分惬意的样子。在故乡的时候,我曾经看到长势旺盛的柳树到了初冬仍然不肯凋零,一直到了数九天气,雪压冰封了,生生将依然碧绿的叶子冻结在柔枝上,再经太阳一照,片片蜷缩起来,却还是不肯轻易脱落。
看似柔弱的柳树如此耐寒,恰如每到重大关节来临,看似柔弱的女性或许更为柔韧而坚强。
垂柳乃杨柳科柳属植物。杨柳科植物雌雄异株。平时,垂柳的雌雄并不容易区分,只有到了春天,柳树进入开花时节,才容易辨认。雄株的花序松松软软,有些下垂,像一条条没精打采的毛毛虫,先是黄绿色,后渐变为黄褐色,不久即脱落了。此时的雌株就要饱满丰富多了。雌株的花序结果后,极像青色的桑葚,横缀于细枝上,每隔一厘米许就有一枚,尾部还点缀着几片细叶,繁富而不失疏朗。
柳絮飘飞的日子,一般在4月末到5月初。它们总是零零星星地飘浮于空中,借着春风的力量飞来飞去,听凭春风将它们送到哪里。偶然遇到无风的一刻,它们也许会缓缓落下来,歇歇脚,等来日风起,再度升到空中流浪。中止它们流浪生涯的,只有降雨。柳絮遇上雨水,便会老老实实地落地。其实这也是它们生存智慧之一端,有了水,有了土,就有了生根发芽的条件,于是就会有新生命的诞生。
我在故乡的时候,曾屡屡看到水渠与池塘边近水泥湿的地方会生出密密匝匝的小柳树,那正是柳絮之梦,也是垂柳之梦啊。
谭庆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