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八大关,沿着太平湾畔绵长的海岸线,高低起伏,蜿蜒错落,静隐在繁华热闹的滚滚红尘之中。而今,这片城市建筑规划史上的精品力作,也已经历了近百年的风霜雨雪。
海景、崖坡、建筑与林木和谐融合、相互映衬,是八大关的核心特质。在这里,每条道路都有属于自己个性的行道树。韶关路的碧桃,居庸关路的银杏,嘉峪关路的红枫,已成为青岛的城市标志景观。其中,尤以龙柏、雪松和黑松三种常青树年岁最久,例如山海关路9号的雪松,亭亭如盖,独木成林,树龄已在百岁之上;太平角宋公馆庭院中的两行龙柏,树梢伸展,上成抱式,距今也已有138年的树龄。如今的八大关里,绿草如茵,花木葱茏,非但是市民休憩和游客打卡的聚集地,也是鸟类的栖息天堂。
在八大关安家最久的鸟是喜鹊。高高的树杈顶端,搭着一个个巨大的鹊巢,醒目壮观,犹如一线海景房。八大关里的喜鹊,以黑喜鹊为主,白肚黑身,靛青色的长尾,成群结队,盘桓于此。偶尔也飞来灰喜鹊,但灰喜鹊在数量上并不占上风。
喜鹊之间其实是有岗位分工的。在大多数喜鹊觅食之际,总有那么一两只喜鹊,分别躲在两端树杈间,执行警戒任务。一旦见人靠近,立马“嘎—嘎—嘎”高声鸣叫示警,众鹊听到警报,赶忙松开嘴中的食物,一哄而散。警戒的喜鹊敬业爱岗,总是最后一个撤离现场,末了再“嘎嘎”地叫上两声。院子里种的樱桃、软枣和无花果,是喜鹊们的最爱,每至果子熟至八成之时,鸟多势众的它们就早早地下了口开了荤。甜的,吃掉;不太甜的,糟蹋掉。喜鹊的行为,看着很让人上火!我们想了很多招数,终究也没有敌过它们。
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民间传说,人间的喜鹊要在这一天飞到天界上去搭鹊桥。说来也怪,我观察了好多次,七夕这天,喜鹊竟然出奇得少。偶有几只,我想,或许是喜鹊组织上安排它们留在家里看门的……另一类造访频繁的鸟,是斑鸠。八大关里的斑鸠,多数是珠颈斑鸠,脖子上似是戴着一串珍珠项链,气质高雅,走起路来挺拽,警觉性也高。叫起来“咕—咕—咕”,类似布谷鸟的叫声。
如今许多建筑物安装了玻璃幕墙,玻璃透明反光时,常会给鸟类造成视觉错乱,无形中带来间接伤害。一天,我正在窗前写东西,突然被“砰”的一声闷响吓了一跳。抬眼一看窗外,一只山斑鸠重重地撞上了玻璃窗,瘫倒在阳台上。时值午后,估计是窗外的大树反射到玻璃窗上,让它产生了飞行错觉。不一会儿,山斑鸠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猛地剧烈地抖了一下头部,一来可能是撞得有点头晕,清醒一下;二来也许在反思自己的眼力劲之差,懊恼中。它瞧见了我,多少有些意外和羞涩,转过头去,歪歪扭扭地慢慢向前移走了。看着远去的山斑鸠,我想它一定强忍着泪水!
暮春时节,院中平房有几扇玻璃窗,半开着透风,不知怎么飞进来两只斑鸠。待我发现时,室内地上已有少许羽毛了,料是它俩已不止一次地撞击过玻璃窗,但就是找不到飞出去的门路。见我来,俩斑鸠显得慌乱无措,又扑棱棱地在屋里乱飞了几圈,白白又弄掉几根羽毛。飞累了,畏缩在窗台内沿上,哆哆嗦嗦,表情惊恐地斜望着我。我猜,这可能是俩谈恋爱的斑鸠,本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谈谈心,拉拉手,却弄得自投罗网,遍体鳞伤。老话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打开大门,将它们放回了大自然的怀抱。也不知道这俩家伙如今成家了没有,过得怎么样了。如此来看,斑鸠多少有些傻气的特质。
黄嘴黄爪黑身的八哥,也常来做客找吃的。我喜欢八哥,源于中国画花鸟科的画家们,常喜欢用水墨丹青表现它。写意,工笔,兼工带写,稍远些的八大、虚谷、任伯年,近现代的齐白石、潘天寿、李苦禅,皆有精彩的八哥题材的作品传世。八哥的体形,显然远不及喜鹊,甚至不如斑鸠,而且八哥多是独来独往,不与他鸟一起抢食争吃,以食昆虫为主。
若八大关小憩的诸多鸟类搞一次选秀大会,头号佳丽,当归戴胜。戴胜鸟头顶扇形的羽冠,长而阔。身体常见为棕红色,头侧和后颈呈淡棕色,下背黑色,杂有淡棕白色宽阔的横斑。外形相当漂亮,谁见谁爱。
不过,戴胜姿色颇佳,却不像珠颈斑鸠那样高傲,它走起路来,有些憨憨的感觉。可能视力也不济,我慢慢靠近它时,它只顾低头在草地上找食,毫无警觉之意。待我掏出手机,近距离一通狂拍之后,它才抬眼看了看我,扭头而去,却并没有起飞,而是又跳到稍远处寻吃食去了。戴胜的心真大!
我的窗外,曾有一棵六七十年树龄的高大榉树,超阔的树冠,枝繁叶茂,蔽阴遮日。每至夏季,树梢上经常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鸟,叽叽喳喳,鸣噪不停。最多的一次,三四百只黄雀济济一树,老青岛人称之为“黄翅儿”,像是在开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同一品种的鸟待在一棵树上。可能它们真的是在开代表大会!
八大关里的鸟,更多的其实我叫不上名字来。白头的鸟,彩色的鸟,杂色的鸟,林林总总,寒去暑至,你来我往。我喜欢观察它们,看它们在树梢上啾啾歌唱,看它们在草地间啄食嬉戏,看它们在此安家育雏。鸟儿欢快着它们的欢快,我们幸福着我们的幸福,这里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一个范例。
王开生